忏悔录 人谁无过 过而能改 善莫大焉

因小事记恨哥哥,我愧对“仁义”二字

 

人的内心是最开阔的战场。经过反复搏斗,我不仅不再记恨哥哥,反而感到自己在他面前很惭愧、很渺小、很不仗义。 ———作者

1970年春节,我(前左)与哥、嫂合影


闫作仁,是我一母同胞哥哥。自打我3岁母亲去世,哥哥一放学就伴着我。记得他第一次把我领到呼兰河边,用石头子一连打了几串水漂后跟我讲,他特想多活,活到100岁,当一名医生,为方圆百里的所有母亲看病,让她们个个长生不老,像长流不息的呼兰河水……

  

后来,哥哥没有去当医生,而是选择了教师这个职业。他也没有活得天长地久,64岁那年就撒手人寰了。


  哥哥走的那天,我刚好在家修改一篇散文作品,正起身凝望着电闪雷鸣的窗外。突然,我浑身紧缩,有一种不祥之兆袭来。果然,这个预感闪出不到一刻钟,就接到大侄儿打来的长途,开口便告诉我他爸死了,然后就泣不成声了。大侄儿说:“直到我爸咽气,我们几个晚辈才看清,你们兄弟俩的感情是那么深厚。二叔,你怎么也想不到,我爸在临终前竟用骨瘦如柴的手,不住地戳着墙上贴着的你的一篇散文作品,戳着你的名字,撕心裂肺般地叫你来,快来,一定来……直到将你那个‘义’字戳了一个大窟窿才慢慢停止呼吸……”


  按理说,我的同胞哥哥———同辈中唯一的亲人辞世,我理应涕泗滂沱,放下电话就马上买票启程前往。而我的眼睛却是干涩的,连发潮都没有;我的脚步也是停滞的,没有出行的冲动。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在哥哥生命中的最后两年,他为了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对我出言不逊,表现得那么自私和薄情,让我伤心透顶,并从此与他断了交。


  屈指算来,哥哥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十多年了。每一想到哥哥,我便难忍心中的苦痛和愧悔。特别是每当打雷下雨,哥哥那苍白瘦削的身影就会蓦然浮现在我的脑海,让我十分心疼,泪水也止不住地掉下来。同时,我与哥哥的一幕幕往事,就像放电影一样在我眼前重现。

 

我小时候,哥哥像个小长辈


  哥哥虽然只大我7岁,但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却一直把他当成我的小长辈。记得我刚满4岁时,他就教我唱《松花江上》,“日本鬼子”这个称谓就是他给我讲解这首歌时说的,并在我心里打下深深的烙印。我上学前,哥哥时不时地给我买《新儿女英雄传》、《虎口拔牙》、《小红军》等小人书,一有空儿就给我讲书里的人物和故事。要说我后来能走上专业创作之路,与从小哥哥对我的引导有很大关系。


  我是9岁上的学。我总也忘不了哥哥领我上学的情景。记得那天天没亮我就起来了,早早地喝了一碗豆浆吃了两根油条,就在大门外等继母送我上学。可左等右等也没见继母的影子。正当我急得直跺脚时,只见哥哥从老远跑来,说继母要替父亲看肉床子,来不了了。哥哥说完,拉着我的手,边走边说:“我送你最合适。”我问为什么他送我最合适,哥哥说:“我不是老师,但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我问是谁,哥哥没有马上告诉我,直到走到校门口,他才指着校牌子郑重地对我说:“这个人是爷爷,他是我们的启蒙老师。我们的名字一个叫‘作仁’、一个叫‘作义’,就是爷爷给起的。爷爷没念几天书,却给我们起了一对有文化的名字。爷爷的意思是,念书就念‘仁义’二字,做人要做‘仁义’之人……”


  在我念到小学三年级时,哥哥就中学毕业了,并毫不犹豫地进了阿城师范学校。哥哥在那吃在那住,星期日也不回家。有一次他急着回家取东西,特意到我的学校跟我打了一个照面。分手时,我有些纳闷地问他:“哥,你不是想当医生吗?怎么突然选择读师范?”哥哥憋了半天,默默地上了公交车,在车上朝我挥了挥手,说:“当教师,教孩子从小学会做人,也是天底下最高贵的职业。”

 

哥哥初恋失败,深受打击


  自从哥哥进了阿城师范,不久我家就从呼兰搬到哈尔滨。我记得从我家搬到哈尔滨之后就没见哥哥回来过。他毕业分配,也没跟家里打个招呼,甚至没在哈尔滨停留,就一头扎到木兰县东兴镇,成了东兴小学第一批从正规师范走出的人民教师。


  哥哥去了东兴小学,这还是我在长途客运站偶然碰见哥哥才知道的。我还从哥哥嘴里打探出,是他的一位同班同学动员他去的。哥哥说,他正和这位同学处对象。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我是又高兴又惆怅。高兴的是,哥哥终于找到一位漂亮的女朋友;惆怅的是,哥哥从此远离了我,让我有那么一点天各一方的感觉。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我做梦也不曾想到哥哥的爱情故事会那么短暂,如同昙花一现。就在哥哥的教师生涯刚刚开始,还不到4个月的时候,这位女朋友便与他分道扬镳了。那是他第一次带女朋友到哈尔滨家认门。他们是乘坐木兰至哈尔滨的渡轮来的,到家时已近黄昏。俩人一脸喜庆地踏进家门,可不到十几分钟的时间,女朋友便沉下了脸。她环顾着我们这个一贫如洗的家,面对着父亲和继母双方一群绊脚的孩子……这还不算,父亲和继母大眼瞪小眼,竟然连一分改口钱都拿不出来。所以,女朋友只待了十几分钟就转身离开了。尽管哥哥追出门喊她解释,她也没回头,脚步也没停,一句话也没说,只留给哥哥一个永远的背影……


  从此,哥哥的性格变了,变得沉默寡言。除了写教案、站到讲台上为学生上课,对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兴趣。


  这位女朋友与哥哥分手后,很快便调到了县城,哥哥一个人留在了那个偏僻的山乡,无依无靠。父亲获悉此事,气得天天喝闷酒骂大街,等冷静下来就拎着礼品挖门盗洞说啥也要把哥哥办回哈尔滨,市里有关部门也吐了口。但哥哥却对回城的事冷若冰霜、按兵不动,直到在校舍失眠了若干个夜晚,熬过了几乎熬不过去的苦痛之后,才给父亲回了封信。信是我念给父亲听的。哥哥在信中是这样表示的:他跟他的学生们的师生关系才刚刚预热,同他们的家长及当地乡亲们才刚刚处出感情。他对大家不止一次地发过誓,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丢下学生们,现在一反常态地要甩开这些求知若渴的孩子,总觉得有些不仁不义……


  哥哥决心在木兰东兴扎根的这一举动令我动容,甚至产生了中学毕业后也立即去读师范的强烈冲动。从此,我也一直牵挂着哥哥在山乡的命运,经常给他写信安慰,并询问和关心他教学以外的生活。但哥哥很少回信,十封换不回一封。有一次去信,我以质问的语气问他为什么对我如此冷漠,这次哥哥在沉默了两个月后终于给我回信了。哥哥说:“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哥只告诉你,在我拉了一屁股饥荒的时候,一张8分钱的邮票在我眼里就是二斤苞米面、就是两个破了皮儿的鸡蛋……”看到这封回信,我着实为哥哥的生活捏了一把汗。


  我和哥哥的志愿有些相似,他开始想当医生,最后当了教师;我立志要走哥哥的从教之路,最后竟鬼使神差地被领进了军营。我初中还没毕业时,征兵站设在我们学校。一个上尉在图书室发现我在刊物上发表的一篇散文,就找到了我。他问我愿不愿意当解放军。我呢,一下想到了军旅作家魏巍,就对他说,我愿意写军营里最可爱的人。就这样,我当上了兵。

 

第一次去哥哥家,受到全家人的热情款待


  1965年,我入伍前夕,征兵站领导批准了我3天假,我专程去东兴看望哥哥。我是乘林区小火车去的。小火车粗鲁地喘了4个小时的气才到达。下了车经路人指点,东绕西拐地终于找到了哥哥的障子院泥巴屋。当时正是做晚饭时间,屋顶的烟囱冒着黑白混合的烟,哥哥正赤裸着上身埋头码柈子。要不是我进了哥哥的家门,怎么也认不出他就是当年行走如风、一身朝气、用高腔大嗓教我唱《松花江上》的哥哥。他还不到30岁啊,就已经白发多于黑发了。他的背也不再挺拔,一举一动都显得木讷迟钝。


  哥哥把嫂子叫出来让我们认识,又叫出4个孩子给我行礼,然后带我到门外唠了几句。哥哥说,他在这里活得像二万五千里长征一样艰难。那位女朋友与他分手之后,他就和这位本乡本土、没有工作的姑娘结了婚。虽然妻子的容貌与那位女朋友无法相比,但知冷知热,对他的工作不拖后腿,他也很知足了。哥哥说完进院,很快又把嫂子叫出来,让嫂子陪我说会儿话。


  嫂子虽然相貌平平,但性格开朗,是个爽快人,而且一说话就笑。她对哥哥当初娶她很惊讶,也相当自豪。她尽全力帮助哥哥料理这个家,包括在5年内一口气给哥哥生了4个孩子。嫂子讲起这些的时候,一直咯咯地笑个不停,可到后来不知为什么又掉了几滴眼泪。这时我才仔细地看了一眼嫂子,突然发现她的脸色已失去青年女人应有的光泽,还不时地干咳着,仿佛精气神儿都被掏空了。嫂子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他二叔,嫂子的体格不好,现在确实有点怕,怕陪你哥的日子不长远,怕几个孩子没等长大就没了妈……”


  也许是我第一次来吧,傍晚的障子院格外祥和热闹。哥哥撸袖子从酱缸里捞出一块肉就剁起来。嫂子一边喊着邻居去叫照相馆的人来,一边开始洗菜和馅。大侄儿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挂鞭炮挑到树枝上。从不多言多语的大侄女儿这会儿也开了口:“二叔来,咱们就把年提前过了吧!”此情此景,让我感动不已。


  全家照完相,晚上这顿饭就在鞭炮声中开始了。哥哥和我一桌,在里屋炕上。外地放一桌,孩子们一起吃。嫂子来回忙活着,当哥哥把酒盅往我这边一放,嫂子就把两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来了。我和哥哥喝了一通,见外地鸦雀无声,我便叫嫂子过来喝两口儿,我去和孩子们说几句话。没想到嫂子没等我下地,便迎过来挡住我,说孩子们见我有些眼生,等吃完再唠。我看嫂子眼神有些不对,急忙撩开门帘,见4个孩子每人面前一碗苞米面粥,中间盘子里只有8个饺子!我鼻子一酸,说:“嫂子,你这是干啥?咋不多包些?”嫂子头一扭,半天才转过来笑了笑,说:“他二叔,你侄儿、侄女儿们粗粮吃惯了,今天每人尝两个饺子,对他们来说就是过年了……”


  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汩汩地流了出来。临走,我除了回程买车票的钱,多余的钱全部扔给了嫂子。

 

最后一次去哥哥家,哥哥的举动让我伤透了心


  嫂子嫁给哥哥8年后死于肺结核,从此哥哥又当爹又当娘。我是在嫂子病故那年提的干。自从我成为沈阳军区一名专业创作人员,有了经济收入那天起,就竭尽全力地帮助哥哥渡过难关。可以说,我几乎每个月都要往东兴邮钱、寄粮票。凡下部队采访或体验生活,只要顺路,我都要带米、带面、带酒去看哥哥。为了减轻哥哥的生活负担,我结婚后,妻子主动提出把他的长子———我大侄儿接到部队寄读。就是我转业到长春后,也是定期去探望哥哥,给他送衣、送药。那时的哥哥,每次和我见面,都是眼含热泪,亲情语、感谢话说个不停。我永远都忘不了,哥哥每次送我,在列车刚刚启动时,奔跑着追我告别的动人场景……


  然而,随着时迁岁改,在哥哥的几个孩子齐刷刷地长大,全都走出障子院泥巴屋、自食其力之后,在哥哥卸去一身重负,又娶了一位新嫂之后,却对我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失去了原有的热情。我去信不回,打电话不接,直到大侄女儿来长春上货顺道看我,我才知道哥哥已经退休。大侄女儿说,哥哥退休后大门不出二门不入,跟谁也不联系,整天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抽闷烟喝凉酒看报纸……


  大侄女儿来看我没多久,大侄儿也给我打来电话。我在电话里得知,他们要在嫂子病故12周年时,隆重地为母亲扫一次墓。想起我第一次去哥哥家嫂子为我包的那顿饺子,我决定过去,在嫂子的坟上多添几锹土、多烧几张纸,也趁此机会见见新嫂。


  为赶日子走得匆忙,我也没给哥哥带什么。到了东兴,我先去哥哥住处。新嫂好像早就认识我,见我进院,第一个出来迎我,领我进屋,并拿起笤帚打扫我身上的浮土。我顺手掏出200元钱递给嫂子,算是见面礼。哥哥正在炕上喝酒,当我掏钱时才撩起眼皮扫了我一眼,说:“瞪我干啥?上桌吧!”


  喝酒时,哥哥没什么话,问他两句也不回答一句。我这才得知,哥哥得了重度失眠症,成天成宿睡不着觉,全靠酒精麻醉神经,一天除了被新嫂推推搡搡到院子里晒会儿太阳,剩下的时间都窝在屋里……。


  第二天,全家都到嫂子的坟地祭扫。新嫂人很开通,不但去了,还站在嫂子的坟前鞠了一个90度的躬。


  离开东兴的前一天,趁哥哥被学校叫去开会,我拿钱叫新嫂买肉、买菜、买面,包10斤饺子,除留兄嫂吃些天外,我准备临走时带几斤回去,省得过节现包。新嫂欣然答应,并很快把要买的拎到家。她身体好,干活麻利,我擀皮儿她包,没用上两个半点儿,10斤饺子便包好冻上了。可我怎么也不会料到,这几斤饺子,竟将我和哥哥多年的兄弟情谊一下冻僵。


  转天,星星和月亮尚未融入晨曦,我就起来了。想起小时候去上学的情景,我多想等哥哥起来送我啊!但此时的哥哥正侧脸对墙躺着,一动不动。我不想打扰,想让他多睡会儿,便到外地跟新嫂说话。新嫂已经把饺子煮好,让我趁热吃。我吃完看了看表,见新嫂要叫哥哥,便说:“叫哥睡吧,我这就去客运站。”我说着就把牙具往旅行袋里装。这时新嫂从冰箱拎了两袋冻饺子递给我,并问够不够,我说够了,就接过装进旅行袋。


  没想到我正欲提兜走,只见哥哥鲤鱼打挺一般忽地从炕上爬起跳到地下,张起两臂将门堵住。我见他脸色铁青,怒目圆睁,头发都竖了起来,不解地问:“哥,你这是干吗啊?”“干吗?”哥哥几乎运足全身力气朝我喊道:“你到我这吃,我不说不中听的,可你要连吃带拿,休想!”我立刻知道是咋回事了,便向哥哥解释。他不听,用一只手来堵我的嘴,并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痰,说:“你少跟我扯里格儿楞,说啥也没用,快把饺子拿出来滚出去,否则你别想离开东兴!”


  那一刹那间,我简直一点也看不出他是我一母所生的哥哥,一点也看不到我们漫长岁月的骨肉之情。以往他送我,在列车启动后还扬手追我奔跑告别的场景已荡然无存。此时,我本想痛骂他几句,或者操家伙打他几下。但是,我没有那样做,而是把两袋冻饺子往地下一扔,绝尘而去……


  我和哥哥自此断了交。

 

哥哥的一封信,让我悔不当初


  我和哥哥的关系一断就是两年多,直到他去世。这期间,尽管大侄儿来我家,带来一支名牌钢笔送给我女儿,说是学校赠给他爸的。我知道这是哥哥想同我缓和关系,但我毫不动心,没有任何表示;这期间,尽管大侄女儿上货顺道来看我,走时说他爸想要我的几篇作品看看,我交给她3篇,却没让她转达我对哥哥的任何话语。这两次大侄儿与大侄女儿来,言语间都说过哥哥病重了,可我没有往下唠。即使哥哥去世了,我也以身体欠佳为由没去发送。


  在哥哥辞世一周年的时候,大侄儿两次从东兴打来电话,要将他爸他妈合葬,并说几个晚辈盼望二叔能来,我才勉强点头应允。


  哥嫂合葬那天,秋高气爽,天空格外晴朗。哥嫂的坟坐落在一个山坡的阳面,四周的山花依然盛开着。我缓缓走近坟头,为哥嫂摆上各种供果,将一瓶哥哥想喝而没喝过的剑南春酒洒在墓碑前。当黄纸点燃,烟雾飘散的时候,大侄儿从衣袋里掏出一封封着口儿的信递到我手上,低声说:“二叔,这是我爸写给你的信,是他病重时写的,压了一年多,一直没勇气给你寄。你看完就当着我爸的面烧了吧。”


  从信封上的泪痕便可看出,这是哥哥哭着写的。哥哥在信中说:“冬至,让哥再呼你一声小名吧!哥怎么也忘不了当年在呼兰河边,我打着水漂对你表达的远大理想。可自从命运把哥抛到偏僻的山乡,除了职业良知没丢,其他的一切都在贫穷和疾病中退了色,变了味。我变成了一个自私、狭隘,连自己的孩子都瞧不上的人。你最后一次来,我为了两袋饺子———又是你花钱,你看我那一出,足以看出哥已变成了什么样子……作义,我不配做你的哥哥,更不配爷爷给我起的名字……”


  我看完信后,真的不知对远在天国的哥哥说什么好了。这时,大侄儿对我说:“二叔,我爸之所以没寄这封信,是他的自尊心在作怪,他至死都放不下当哥哥的架子,不愿意在自己的亲弟弟面前低头……”


  我将信放进信封划着火柴,在哥嫂的坟前烧了。伴着纷飞的火花,我突然觉得哥哥其实很可爱,包括他的遗憾和偏执,也变得可爱起来。人的内心是最开阔的战场。经过反复搏斗,我不仅不再记恨哥哥,反而感到自己在他面前很惭愧、很渺小、很不仗义。其实,我对哥哥的记恨之言也好、怪罪之语也罢,无非就是自己的奉献和付出得不到回报的自我发泄。“仁义”的本意为仁爱与正义,过分计较得失,就是把自己对哥哥的仁义之举贴上了一张注水的标签。哥哥在山乡教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多年的苦难、达到极限的煎熬,将他打磨得是有些小气、有些抠门儿,甚至一分钱都要掰着花掂量着用。但他长年扎根山乡从教,几十年从没请过一次事假,从没给学生少上一节课,全身心地投入到高贵的教育事业中,与哥哥的这种大仁大义相比,是望尘莫及的。要说忏悔,不应该是他,而是我。我才是一个自私、狭隘的人。我仅凭哥哥的一次偏激举动,就与哥哥断交,而与哥哥断交的这两年多时间,也正是哥哥病情加重、即将告别这个世界的日子。这期间,大侄儿来我家,带来哥哥送的笔,这是哥哥在暗示我给他写信,给他一个台阶下。而大侄女儿来长春看我,说哥哥要我的作品,这是哥哥要我去和他面对面倾心叙情,化干戈为玉帛。他让大侄儿、大侄女儿带话说他病重了,可见他是多么渴望我能像过去一样,给他寄药方、给他邮药啊!可是我却对他冷若冰霜,不闻不问,甚至连他去世也没掉一滴眼泪,更没有去给他发送……孟子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也就是说,人之为人,是不可离了这颗恻隐之心的。没有恻隐之心,也就无所谓“仁”,人,就成了高山上无法融化的冰雪,冷漠代替了热心。没有情感,没有光明,没有温暖,试问这样的世界怎么会惹人留恋?既然人是人,而非草木,就应当胸怀仁心,让人间有情。而我却对自己的亲哥哥连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实在是愧对“仁义”二字啊!


  哥哥,弟弟对不住你,愿你在九泉之下安息。

 

闫作义

 

标签: 仁义 初恋

作者:喃喃 分类:亲人 浏览:1298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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