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录 人谁无过 过而能改 善莫大焉

妈妈,女儿向您保证,再也不吸毒了

 我特别恨我自己,一种罪恶感就在我的五脏六腑内燃烧。原谅我吧,妈! ———作者

在吉林省女子强制隔离戒毒所,小蕾(左)接受扪心栏目编辑采访


    我妈说:“妈给你跪下了! 你可别再吸毒了。 你咋还能吸毒呢?咱这样家庭的孩子怎么还能吸毒呢? ”说着,我妈和我妹妹都哭得抬不起头了。

  看到我妈和我妹妹这个样子,突然地,没有任何预兆,一阵深深的悔恨从我心底深处涌出,瞬间所有感觉都迟钝了。没有任何时候像这一刻,让我深深地知道,我伤害了最爱我的家人……

 

    我叫小蕾(化名),2015年3月25日来这里——吉林省女子强制隔离戒毒所执行强制隔离戒毒,至今已经快一年了。

  我看过你们的“扪心”栏目,里面的一些文章让我特别有感触,才想要公开忏悔——对我妈,也对我妹妹。

  我属龙,今年28岁,出生在长春市里。我父母都是农民,他们在长春打工,结婚生了我和我妹妹。我8岁时父母就离异了。我虽然判给了我爸,但我妈怕我跟着他以后受后妈的气,就让我留在她身边一起生活。而我妹妹则被我妈放在了农村的老舅家,到上学时才回来。

  我妈那时特别辛苦,在一家烧烤店打工。我们家什么也没有,我妹妹回来后我们仨就租住在一个很小的房子里。

  当初父母离异,因为我还小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直到上学后才感觉到对我的影响。

  我上小学时,父母离婚的还特别少,同学就都笑话我,笑我没有爸,对我指指点点。我二三年级的时候学校交水费、学杂费,每次交这些费用,我肯定是全班最后一个交。老师总是说:“小蕾,你怎么又没交呢?”我没法说实话,就说:“我忘带了。”老师说:“我天天掐着这么多钱,就等你一个人也不行啊?”其实,那个时候,我是觉得我妈特别辛苦,我没办法也不好意思开口向我妈要,又不想让别人知道。这是我上小学时候最闹心的事。

  后来上初中读书,每次光交书费就需要200多块,我就不向我妈要那么多,只要六七十块,只买5本主要科目。那时的我觉得挺自卑的,可以说整个初中阶段是在自卑中度过的。

  就在我读初中时,妹妹也被我妈给接回来了。这期间我妈一直单身,也有给我妈介绍男朋友的,可是我妈每次都是拒绝,直到现在。我知道,她是怕有了后爸对我们不好。

  我家租住的是平房,与人家合租的,两家共用一个厕所、一个厨房。因为只有9平方米,家里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冰柜。我妈那时开始租个小摊卖肉,家里得需要冰柜。

  我妈特别不容易,一些女人干不了的活,她都得强撑着干。比如说她要是换个灯管或在屋外钉点防寒的东西,她一个人是不行的,都得让我帮她搭把手。有很多这样的情况,她就抱着我,默默地流泪。她跟我说:“是妈没让你过上别的孩子那样幸福的生活……你跟着妈受了这么多苦,妈对不起你。”我那时不太懂她的话,也不太懂她为什么会哭。她就说:“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我妹妹比我小4岁,就更听不懂我妈说啥了。我妈心里的孤苦,可想而知。

  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想起过去,我似乎懂了,也能理解她了。那时候的她,太难、太苦了!

  长期的压力和劳累,导致我妈的身体特别不好,后来得糖尿病了。由于治疗不及时,出现了糖尿病并发症,视力下降,浑身乏力,但她从没有停止过出外干活,挣钱养家。人家做买卖中午都带好吃的,我妈就带两个馒头和一小袋咸菜……摆摊卖肉早晨四五点钟就得走,事先还得把饭做好放在锅里热着,只是为了我和妹妹早上起来能吃口热饭去上学。

  初中快毕业的时候,我萌生了不再念下去的想法,因为我的自卑达到了自己无法忍受的程度。我那时都是穿我妈的衣服,衣服太长就把边窝起来穿,从小到大就从没穿过合身的衣服。我觉得这个城市里没有像我这样寒酸的孩子。更让我感到自卑的是开家长会我妈从来没去过,因为她要为我们的生活忙个不停……我觉得老师都瞧不起我。为了不让妹妹也像我一样自卑,妹妹的家长会都是我去开。为此,我也总是在我妈跟前抱怨,抱怨老天不公平,让我生在这样贫穷的家庭;抱怨别的同学都有新衣服穿、每天都有钱带,而我穿啥没啥花啥没啥,还得起大早走着去上学,连个自行车也没有……那个时候还不理解我妈,有时还乱摔东西,宣泄自己的坏情绪。

  看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总是逃学,我妈就苦口婆心地劝我:“你得往上考,得有知识。咱们这样的家庭,你再没多少文化,这不行啊!”我就觉得,既然我妈那么辛苦,我就不念了,挣钱了就好了。可我妈不甘心,老往学校送我,找班主任、找校长,求他们收留我这个不守纪律的学生。就这样,我勉强坚持到毕业,拍了毕业照。那是2003年,我15岁就步入社会了。

 

   我想不念的时候就想好要干什么了,我想去肯德基打工。我去了,填了简历,人家说我太小,得要年满18岁以上的。然后我又上远东服装大厦找工作。远东在火车站附近,我家在二道区住,我手里就有一块钱,我就走着去远东,走了好几个小时,然后再花一块钱坐车回来。就这样,我找到了工作,给人家卖衣服,每月开300块钱。

  从我开始工作后,我就能替我妈分担一些了,比如给我妹妹交学费等。

  工作两年后,我17岁的时候就开始接触了毒品。

  起因是这样的。我小时候有个在一起玩的朋友,他家与我家前后院住着,叫小亮(化名)。在我和同事AA制去歌厅唱歌的时候,碰巧遇见了他,感觉挺亲切的。他说:“咱俩挺长时间没见面了,你上我们这个包房来吧,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我就跟着他去了。他给我介绍了王哥(化名)。看到他们拿着个瓶子,瓶子里面是水,上面插着吸管,还有锡纸……那时我不知道他们在吸毒,因为这情景我在电视上都没看见过。说实话,那个时候我连酒吧都没去过,歌厅也是头一次去。

  之前我在电视上只听说过摇头丸,我觉得可能吃完就摇头吧。我就好奇地问:“那是啥啊?”他们就跟我说:“那个———好玩!”我说:“是摇头丸吗?”他们说:“不是摇头丸。”然后他们问我:“你要吃摇头丸吗?”我说:“我不吃。”他们说:“这个比摇头丸好玩。”看他们像抽烟似的,虽然当时我没抽过烟也没喝过酒,但我知道抽烟喝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说:“真的好玩吗?”他们说:“真的,不信你尝一口?”我就吸了。当时吸了两口就吸不进去了,感觉心跳加快,想吐……

  当时我不知道那是毒品,也没有意识到那是毒品,只觉得那是很时尚的东西。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落伍了,像个傻子一样,人家玩什么我都不知道,简直太土气了。

  第一次吸就这样结束了,之后他们回他们的家,我回我的家。

  几天以后,那个王哥从小亮那儿得到了我的电话,对我展开了追求———两天接我下班、三天送束花……

  他当时32岁,比我大十多岁,我就寻思跟他处对象也挺好的。一是我觉得他看起来挺有钱的样子,而我就想找个有钱的,因为我从小就缺钱,什么也没有;二是我家里边没有谁可依靠的,能靠上他也行。说实话,我当时就是这种心理。我17岁了,之前没接触过什么人,也没谈过恋爱,就是整天在那儿卖衣服———早晨出去上班时天还没亮,4点多就得从家走,晚上回来时已是6点多,天也基本上黑了。

  我接受他了。刚结触他一两个月时,我不知道他天天得吸那个东西,已到了不吸不行的程度。后来我俩租房子在一起住了,我才知道他吸的是毒品。慢慢地,我也天天跟他一起吸上了。直到那时,我还是不觉得它会给我造成什么危害,还是觉得它时尚。

  他给了我从小没有得到的父爱般的温暖,所以后期我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了,觉得也要死心塌地跟着他。因为他对我特别好,我每当吃完东西他都给我擦嘴,隔三差五还送我点小礼物。哪怕是不太贵的东西,我也特别感动,因为以前从来没有得到过。

 

   我俩处了三年以后分手了。那时我已经有了这样的圈子,里面都是吸毒的人。可是我妈对此一无所知,直到2013年6月25日,我第一次出事了……

  那时我虽然在外边租房子住,不怎么回家,但我和我妈每天几乎都通电话。我刚出事那两三天,我妈打我电话打不通。我和第一个男朋友结束以后,又处了一个对象。他家是双阳的,他也吸毒。我妈和我妹妹就去双阳找我了。一打听,才知道我和他出事了,来了不少警察。我妈不知道我出了什么事,也找不到我,就报警了,这才知道我被送哪儿去了,才知道我吸毒了。

  这是我第一次因吸毒被抓,在拘留所拘留10天。

  我刚到拘留所时管教问我:“你填一下你家属的资料,然后联系一下你家属,让你家属知道你在哪儿。”我就说:“我跟我妈没有联系。”我这样说,是因为我不想让我妈知道,我觉得我妈会承受不了这个打击。管教又问:“那你爸呢?”我说:“我没有爸。”

  但等到我在那儿待到第四天的时候,管教就叫我:“小蕾,你有家属接见。”我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谁都没告诉,怎么能有家属接见呢?”那天还是周日,正常情况下,是不让家属接见的。

  我就跟那个管教下楼了。下到一楼的时候就看见我妈拎着两兜水果领着我妹妹在那儿站着呢,然后我掉头就往回走。我穿着拘留所的号服,老难看了,头发也造得乱蓬蓬的,不想让她们看到我这个狼狈样子。我就听见我妈在那儿哭,然后管教就把我拽回来了。管教说:“你看你妈都来了,你就下去看看吧,她老不容易才找来的。”

  我就问我妈:“妈,你咋来了呢?”我妈说:“我的女儿在这儿,我能不来吗?”直到现在,每当想到那个场景,想到我妈当时的表情,我就忍不住流泪。

  我妈说:“妈给你跪下了!你可别再吸毒了。你咋还能吸毒呢?咱这样家庭的孩子怎么还能吸毒呢?”说着,我妈和我妹妹都哭得抬不起头了。

  看到我妈和我妹妹这个样子,突然地,没有任何预兆,一阵深深的悔恨从我心底深处涌出,瞬间所有感觉都迟钝了。没有任何时候像这一刻,让我深深地知道,我伤害了最爱我的家人。

  我妈说:“我和你老妹是请假来的。你说除了我俩谁能管你啊!”之后,我妈又安慰我说:“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从小到大都不是坏孩子,你接触毒品的时间也不长(其实已经很长了,可她不知道),妈也相信你会戒掉的,等你出来别再跟他们联系就好了……你吃啥缺啥妈都给你买,出来以后妈帮你戒毒,在这儿妈给你存钱。”

  随后,我妈又出去买了我爱吃的东西,托管教带给我。比如我小时候愿意吃那个蜂蜜小面包,我妈也不知道跑哪儿买的;我愿意吃葡萄、香蕉,我妈都给我买来了……

  我妈和我妹妹走后的当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就想我这些年一直瞒着我妈做的事。虽然我那时还没像后期那么过分,但还是觉得心里边很愧疚。我就暗暗发誓:出去后一定要把这个家撑起来,再也不吸毒了。

  10天以后,我被放了。还是我妈和我妹妹,在大门口等着我。她们打了一辆出租车来的。对她们来说,打出租车是特别奢侈的事,这次还是100块钱包的车。我看到她们,心里特别感激,又暗暗发誓为了她们我也要戒毒。

  但是我出来之后,没有像我想的那么做。我跟我妈回家了,我妈对我特别好,恨不得拿板给我供上。我妈不让我上班,就怕我出去跟那些人联系。我妈说:“你吃啥妈都给你买,妈的一个月工资都给你花,你只要不吸毒咋的都行。”那时我妈因糖尿病并发症已干不了重活,不能再卖肉了,就上班当了保洁员。我妈天天换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总是问我:“你有没有瘾?你有没有瘾?”

  可是,我只在家待了几天就再也待不下去了,因为我心里特别自卑。那几天我家亲戚总往我家打电话,我都能听着。他们就问我妈:“小蕾咋样了,还吸不吸毒了?可别再让她出去吸毒了,那以后上哪儿嫁人去啊?”有时我妈也挖苦我两句,比如:“你要是再那样,以后可啥也不是啊!”可能是她想激励我,但我当时不那么认为,我觉得连我妈都瞧不起我了。我就想:我还得出去混,要挣大钱,让他们看看!

  我硬是跑出去了,把在拘留所对我妈的那些承诺全都抛在脑后。

  可是,再让我出去给人家打工,当个服务员,一个月挣一两千块钱,我根本就接受不了了,我觉得那样我以后没法养这个家。其实,我内心一直是想做她俩的靠山。我想有朝一日自己出人头地了,不让我妈再那么辛苦了,也让我妹妹找个条件好的对象。

  我出去马上又跟以前的那些朋友联系上了,于是又开始吸毒。

  这回变本加厉了,连家也不回了,我妈连我人都找不着,给我打电话也不接,即使接了也是没好声说话:“你干啥啊?老打电话干啥啊?!”差不多有一年吧,我几乎没有回过家,我甚至连过年都没回去。一次,我妈给我发信息,说她糖尿病严重,眼睛也看不清了,要我陪她看病去。我嘴上答应陪她去,但我没去,只给我妹妹打了电话,让她请假陪我妈去医院(妹妹那时已经上班了)。我就是这样,老是敷衍我妈,让她一次次地在痛苦和失望中煎熬着。

  因为吸毒,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成了六亲不认的冷血动物。记得那年我唯一一次回家是取衣服,可我却怎么也找不到我的衣服了。我就像魔怔了一样,和我妈大吵了一架,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说她趁我不在家把我的衣服给了别人。我妈很伤心地说:“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你还是我的女儿吗?!”当时我无视我妈的存在,大吵无果后摔门而去。我妈的哭声使我心碎,并且使碎了的心渐渐凝固成一块水泥疙瘩样的硬。我就寻思:我要不在外面混出点样儿来,是不会回家的。

  可是,我所谓的混出点样儿来,就是在外面接触一些有钱人,再找一个有钱的男朋友,然后靠别人才能有钱。我终于又找到了一个有钱的男朋友,他也吸毒。然后我就赌博,这个男朋友为我提供赌资。我一共处过三个男朋友,他们都吸毒。我当时跟他们也没有什么感情,但处的时间都挺长的,可能就是为了有人供毒品,我吸毒方便吧!我一直不愿意承认我是一个那样的人,但是事实上我是那么做的。

 

   第二次出事大约是在2014年10月,也是因为吸毒,被抓起来了。事先听说朋友圈里有人吸毒被抓了,我就赶紧回出租屋取衣服想躲出去,这时警察就来了,把我抓到派出所,然后又把我送到拘留所了。这次拘留15天。

  跟上次一样,我妈又来了,是她自己来的。这次我妈没像上次那样说那么多鼓励我的话,她只是说:“你出来那天,我还是会来接你的,你是跟我回家还是在外面混?”我说:“我跟你回家。”

  出去那天,我妈来接我的时候,办案单位的人也来接我了———就是当初抓我的警察,他把我接到派出所还要调查一些事。我妈也跟着去了。从早晨九点多一直调查到半夜两点多,我妈始终在大厅里等着我。那些警察就劝我妈:“别等了,先回家吧。”最后大厅里除了我妈已经没有人了。我妈第二天七八点钟也要上班,我也让她走,可她就是不走。我在屋里边都能听到她跟警察说话。我妈说:“大哥,你啥时把我女儿放了啊?”警察说:“你先回去吧。”我妈说:“我的女儿在这儿呢,我能回哪儿去啊?我必须得跟她一起回去,把她带回家。”

  警察在录口供的过程中了解了我家的情况,也劝我:“出去以后别再抽了,再抽就对不起你妈了。”

  调查结束,我妈像上次一样给我交了罚款,我就跟着我妈回家了,并接受了社区戒毒……

  然后,我还是重蹈覆辙,出去接着吸毒。现在回忆那时候的我其实心里更自卑了,觉着活着一点意思也没有。混到这种程度,啥都没有,还给我妈气那样,我就想着放弃自己了。心想,就在外面混去吧,能混啥样混啥样。当时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这样做将来会是什么结果,也不想跟我妈承诺什么了。就这样,我在外面住,我妈就一大篇一大篇地给我发短信劝我:“你是怎样长大的,你忘了吗?我为你付出多少,你忘了吗?我不图你大富大贵,就图你好好生活,平安健康,你忘了吗?”

  我妈最担心吸毒对我身体造成的影响。我从小体质很好,上学的时候都是胖乎乎的。原来是120斤,吸毒以后不到100斤了,脸色灰突突的,很难看。我妈一看到我这个样子,又劝我不成,也说过一些狠话:“你要是再出事,我也不管你了。”我跟我妈说:“你别劝我了。有一天我想回去就回去了,但现在我不能答应你,因为我根本就做不到。”

  我自暴自弃了,就寻思我妹妹也那么大了,她以后管我妈吧。

  我吸毒最上瘾时的状态,一般人都想象不到。连续好几天,不出门、不洗漱、不吃饭、不睡觉,就像个傻子似的,在那儿一坐七八个小时不动弹;也不上大号,有时八九天都不上。最频繁的时候天天都吸,不断地吸。毒品就在旁边摆着,想抽就抽,有人来也不会藏起来,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最后这次吸毒被抓,也是在我租的房子里,那是2015年3月9日。当时我心里就知道我这回拘留过后必须得上强制隔离戒毒所了。我其实也想过,强戒就强戒吧,不强戒也没有办法了,靠自己戒不了,自己根本也没有那个意志。

  这次是我拘留15之后被送到吉林省女子强制隔离戒毒所的,需要在这里强制隔离戒毒两年。

  当时管教问我家里情况,我说谎了。我说:“我没妈没爸。”因为那时我妈老劝我的时候,我跟我妈说过这样的话:“我再出事不用你管了,也不会再给你增加负担了。”管教开导我说:“你如果不留联系方式的话,你这两年都见不着你的家人了。”我一听两年见不着我妈,我妈不得疯了似的找我啊,于是我就跟民警说了我家里的联系方式。

  我刚到强制隔离戒毒所的时候,我妈一时接受不了,旧病复发住院了。她那时糖尿病已很严重,一上点火、一生点气腿就不好使,眼睛也看不清东西。大夫早就建议她住院,但她就是不住,因为没钱,工作更不能丢。后来我才知道,我妈还有乳腺肿块待查,还有胆囊炎、胆结石等。

  那天,听我妈因我的事上火住院了,我心里难受极了。在入所初期,管教想走进我心里挺难的,我不想跟她们交流,后来管教就通过我妈的事一点点地打破了我的心理防线。

  我妈住了几天院就出来了,她给我写了一封信,说她不能再住院了,再住下去家里的经济来源就要断了。大夫建议她做腺瘤切除手术,她没做。她的保洁员工作干了很长时间了,如果住院时间长怕人家不要她,她这个年龄找工作挺难的。我知道,她是为了能给我在这里存钱,带着一身病痛坚持着。

  这世界上把一切都承担下来,最后却把自己忘了的人,往往只有母亲。看了我妈的信,我特别恨我自己,一种罪恶感就在我的五脏六腑内燃烧。我就觉得以前那些事就不是我干的,从小我妈就说我是一个善良的好孩子,可我这个“好孩子”给我妈带来多大的灾难啊!原谅我吧,妈!

  我吸的是冰毒,冰毒对人体伤害最大。吸食十来年,我有七颗牙已经烂掉了,剩下的也是常常疼痛不止,一疼起来半个脑袋都受牵连。眼睛也视物模糊,就像有一层膜似的总磨眼睛———进来之前我的出租屋里总摆着二三十种眼药水,每天不停地上。嗓子也不好,常年都处在沙哑状态,因为天天咳嗽……

  现在戒毒一年多以后,我一切都正常了。现在我妈每个月都来看我,我妹妹也来看我。

  记得我身体脱毒期过后,我妈第一次来看我时,她可高兴了,对我说:“小蕾,你看看,你不吸毒,可好看了!”我说:“我都胖这样了,好看啥啊?”我妈说:“妈能骗你吗?你现在脸色可好了。”说完,我妈就开始问我:“你眼睛好不好啊?现在用不用眼药水?”我说:“不用了,不抽了眼睛就好使了。”我妈说:“你现在说话声音也正常了。”我说:“我嗓子好了。”我妈说:“那牙呢?还往下掉吗?”我说:“牙也好多了。”我妈说:“妈看你这样太高兴了。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你只要不吸毒,我一定托人给你介绍个好对象,千万别自卑!”我妈每次来都劝我,告诉我要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别斤斤计较等为人处世的道理。

  现在我妈对我有信心,我自己对自己也有信心了。我不想毒品了,我现在最恨的就是那个东西。我觉得我已经从心里放下它了。

  我对我的未来也有一个规划。我从小受我妈影响,能吃苦,也不怕吃苦,凭我自己的能力干点啥都能挣钱养活我妈。我要断了那个圈子,肯定不跟他们再联系了。我妈也说出去之后要换个地方住,远离那个圈子。我们这里有职业技能培训,可以学家政、按摩技师、插花、美容等等,学成了还给发技术等级证书。我想学个一技之长,到时候出去谋生。我最想学家政,据说月嫂现在市场前景看好,一个月八千块钱起价……

  我主动想上报纸,是为了自我激励。在这方面,管教们对我的帮助也挺大的,我想真心地对她们说声“谢谢”。她们教我学了很多东西,让我认识到错误,知道毒品的危害有多大。我以前吸了那么多年的毒,却不知道毒品是咋回事。我以前进了两次拘留所,在那里没抽也没觉得咋地,所以我就不觉得它有瘾。来到这里之后学了那些戒毒知识,才知道毒品真吓人啊!我这是轻的,严重的都有杀人的,所以我觉得我必须戒了它。

  差点没被毒品吃掉的我感到由衷庆幸,毒魔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不可战胜,是信心和勇气让我获得了再生。在失去和得到之间,我真正理解了活着的意义。我也特别想跟以前那个圈子的朋友说几句话:现在不吸毒了还来得及,别等到失去很多宝贵的东西才知道后悔。千万别像我这样,伤害了我妈、伤害了我妹妹,又浪费了那么多宝贵的青春年华……我甚至想一一写信劝他们:“别吸毒了!自愿去戒毒吧!”

小蕾



标签: 戒毒 妈妈

作者:喃喃 分类:亲人 浏览:1076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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