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录 人谁无过 过而能改 善莫大焉

我不该在老叔去世后与其家人断交

我一直认为自己聪明绝顶,因此也就常常弄巧成拙,以致伤害了最不应伤害的亲人。 ———作者

作者小时候与哥哥合影


   从来没有人告诉刚刚出世的老叔,他的童年可能还有另外的活法。

  说老叔得先从我的太爷讲起。太爷出生在贫寒人家,他的父母因生活所迫在他十三四岁时就送其去裁缝店当学徒了。旧社会的学徒工处境很苦,但他老人家凭借乐观、勤奋、会来事,硬是在艰苦的环境下学了一门过硬的手艺,后来用自己积攒的钱开了一家小裁缝店。上世纪初的东北农村哪有穷人去做衣服?去的几乎都是有钱有权的主儿,一些人仗着势力取走衣服也不给钱,敢要就非打即骂,他老人家受了不少欺侮。后来,太爷在友人的帮助下从辽宁集镇搬到了吉林长春,来长春后继续开店。

  太奶也出身贫寒,但太奶的父亲是个开明的读书人,女孩子不仅可以读书还不用裹脚。现在想想太奶父亲的这个让女孩念书不让裹脚的举措太伟大了,可以说挽救了我们的家。在这个家最危难的时刻是太奶迈着大步走在最前面,给家人领出了一条生路。这是后话。

  我的爷爷就出生在这样一个手工业者家庭,这个家虽不太富有但比普通穷人家要宽裕很多。太爷一共有三个儿子,我爷是老大。爷爷继承了太爷的勤奋聪明,功课一直很好。在爷爷上高中时,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我奶奶。爷爷奶奶的差距太大了,爷爷一米八,主要的生活是博览群书;奶奶一米五,一天书没念不识字,做家务累了抽袋旱烟就是奶奶最大的幸福。奶奶是用“气派的大轿抬进高家的”,这也是奶奶一辈子最感荣耀的事,即使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得了“阿尔茨海默病”都还常被她提起。

  奶奶一辈子对婚姻的理解就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生儿育女,孝顺公婆”。奶奶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进门之后太爷太奶就多了一个好帮手。她进门不久太爷的店就接了几笔大单生意,太奶高兴得逢人就说:“我大儿媳是贵人啊!”在这种祥和的氛围中,我爸和二叔真是过了几年幸福时光。

  爷爷这时表现得也十分乖巧,初为人父的喜悦常挂在脸上。高中毕业后,爷爷就在铁路上谋了份小职员的差事。由于时局已开始混乱,太爷店里的生意愈发难做,身为长子的爷爷也愈发感到自己肩上担子的沉重,干活十分卖力。因为工作出色,爷爷被单位推荐上了奉天铁路学院,还是带薪上学。后来爷爷从沈阳学成归来,仍回铁路原单位就职,职务从刚开始时的打杂卖票变成了调度,后又当上了站长。

  随着我爷爷学历和职务的提升,奶奶在他心中的位置急剧下降。我爷不再满足于只是讨一个只能给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孝顺父母的婆娘,他更需要一个精神层面的伴侣。于是,我奶这个公婆的“贵人”成了丈夫眼中的“多余人”。

  我爷的情人在这个时候顺理成章地出现了。她是我爷的同事,一个年轻外向读过书的开朗女人。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刻,我老叔降生了。原来的娘儿仨变成了娘儿四个,爷爷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一边是累赘,一边是激情,爷爷毫无疑问地选择了后者。这时我爷不再顾家,老婆与娃都是父母包办的结果,让父母管去吧。他那时陶醉在与情人的你侬我侬中,我可怜的老叔从一出生就没享受到父爱。

  后来的内战使时局越来越混乱,民不聊生,物价飞涨,然后就到了1948年夏,长春历史上的“困卡子”,我的家人自然也躲不过去。“逃出去能有条活路,我儿子学坏了但我的孙子们还有奶奶爷爷,不能让我家的后代饿死在这儿。”在那生死存亡的时刻,太奶坚定地说出上面的话。太爷由于身体等方面的原因就选择留在长春找活路顺便看家,于是就由我当年已五十多岁的太奶带着奶奶、爸爸、二叔、老叔,走上了逃难的道路。

  现实太难了,太奶已是个老人,奶奶是个四寸多小脚一辈子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女人,三个孩子中最大的我爸也仅十岁,老叔还是个奶奶肩上背着的一岁多的婴孩,一道道关卡对男丁来说都是玩命的,更何况妇女、儿童?据我爸回忆,当年他们从西广场的家出发,从宋家洼子出的国民党的卡,然后随逃难人流走三不管中间地带。两边军队不时交火,头上空就有子弹飞过,等枪声消停了他们娘儿几个才从野地爬出继续前行。走在前面被拦回的人说围城部队更是戒备森严,太奶觉得他们女人、小孩白天要硬去闯卡根本不可能成功,就领着家人慢些前行准备晚上想办法。在一个天黑的时候走到围城部队卡附近,她认为随大流逃过不可能,只能被拦回浪费体力,就紧盯时机等到卡口只一个士兵时领着奶奶娘儿几个跑到卡跟前,跟士兵说了一通好话,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竟然使士兵动了测隐之心,放行了,这真是奇迹。

  出了卡以后仍旧走崎岖小道,摔倒过、饿晕过、迷路过……娘儿几个历经艰难险阻到了范家屯附近我太奶亲戚家避难。到那儿也难,人家还果腹困难呢!他们娘儿几个又经历了一次次挨饿,想尽一切办法搞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终于熬到长春解放全活下来了,这与太奶的乐观、镇静、坚强、勇敢密不可分。

  从长春准备出逃时爷爷就告诉他们娘儿几个,他处理完单位的一点事也随后追他们一起逃,也往范家屯那个方向跑随后会合。可公事了结之后爷爷就带着情人往吉林市方向逃了。他的这一举动使他在余生遭到家族人的鄙视,甚至包括太爷太奶都没法原谅他。

  长春解放后太奶他们回到了长春。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太爷家上空的天却阴云密布。爷爷困卡子的表现受到了太爷太奶的严厉指责。我爷的情人急着上位还把我奶告上了新政府里,说我奶是非法之妻,政府调查后的结果是:情人“一派胡言”。这两件事后我爷在这个家没脸继续待下去,领着情人彻底跑了。我爷投奔了大学同学,在鞍钢谋了差事。

  从此,奶奶开始了守活寡生涯。

 

   我可怜的老叔一出生就经历了这些困苦,没享过一点父爱,从小身体就比别人差。所幸的是他有一个大家,除了他父亲外所有人都关心他。初中毕业后,老叔参军入伍。在部队他是卫生员,工作认真卖力,因为表现优秀成了入党积极分子。在当时,依他的表现入了党就很可能在部队被保送上军医学校,然后很可能留在部队做他最喜爱的医务工作。可在入党审察这环我老叔就被拿下了,理由是我爷爷念过日本人开的学校,也有给日本人打工的经历,我二爷三爷还都当过国民党……

  老叔不但没入上党,还因此退伍了。又是由于这个混乱的家庭,我老叔的退伍分配也受到了影响,分到没人愿意去的石碑岭煤矿。当一名军医和当一名矿工,这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实在太大,老叔一开始就烦这活儿。想想自己没借上父亲的光,在重要时刻父亲却拖了自己的后腿,老叔就十分郁闷。

  老叔结婚后,老婶通过关系把他调到了一个药材器械厂。没技术没学历自然没好活儿,对这份工作老叔的热情也不太高,加上性子直、嘴巴笨,和领导的关系也处理得不好。这所有的一切使他觉得自己前途无望,加重了他的郁闷,本就不太强壮的身体更是经常感冒发烧,经常请病假。

  随着爸爸他们哥儿几个相继工作成家,为我奶他们娘儿几个劳心费力半辈子的太爷太奶终于可以静心地到别的孩子家安度晚年了。

  奶奶和我爸妈一起生活,老叔家住得离我家比较近,常来我家看望奶奶。因为他不努力工作,没少挨我奶奶、我爸妈的批评。他是个好脾气的人,也不知批评听没听进去,反正谁说啥他都笑呵呵的,在我们这些小孩心里他是不招人怕的。他爱我们这些孩子,因为总来我家我得到老叔的关爱也最多。

  记得老叔还在煤矿上班那会儿,赶上早上下夜班,矿上都给前一天上夜班的员工发面包,老叔包起来舍不得吃,下了班车常常到我家把面包留给我。这大概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四五岁时的光景,那时候吃面包有点小奢侈。那面包可真香,回忆的味道都是那么甜。我从小体弱,总要打针吃药,有时爸妈忙,老叔常常替他们领我上医院看病。

  老叔没享受过父爱,但他却把父爱无私地分出点给我这个多病的侄女。记得我高考前几个月,老叔看我学习累我家条件又不太好,就常给我买好吃的,也买保健品。那时很少有家长给孩子买保健品,我却喝起了当时并不便宜的“小聪聪母液”。当时广告说此保健品对眼睛和大脑特别好,我吃了也真见效,应考前那段时间那么累,我的眼镜度数都没增加。那时老叔已下岗,虽然他家条件不错,但家里财富几乎都是老婶赚的,在家中靠老婆赚钱过活的男人没地位,老婶每个月只给他为数不多的生活费,老叔还要从这不多的数额中挤一些给我,这伟大的长辈之爱啊……

  想到这儿我鼻子酸了、眼睛湿了,可当年我却无动于衷,甚至想,反正他也总上我家串门,串门还能空手啊!老叔总是笑呵呵的,小孩子们好像也知道谁好欺负,我常听长辈说老叔,就也学我奶奶的语气说他:“你有点正事,别一天总笑嘻嘻的!”

  如果说那是我六七岁时不懂事的学舌,没有恶意,但我长大后对老叔做的几件事证明我是个不懂感恩、麻木不仁、自私自利的人。

  一是200元免费券没给老叔。我大学毕业后有一段时间没找到合适工作就去必胜客打工,工作满一月以后餐厅给每位新员工一张200元的免费品尝券。那段时间老婶在南方忙服装生意,老叔家房子租给朋友当临时库房,所以老叔暂住我家。我回家后提起了这券的事并说不喜欢吃洋快餐,老叔有点小开心。我虽看出他想要但没理他,而是第二天把券给了我姨。我姨当时便给我200元,我假意推辞后收下了。免费的东西我赚到了钱,当时我想我咋那么聪明,现在想想我咋那么缺德!我老叔看那券开心并不是他想去吃,那时的他已做了姥爷和爷爷,他是想让两个孩子尝尝比萨。我如果把券给他,是不是能让他们爷孙三人度过几小时的幸福时光?是不是能让这个在家没地位的老叔脸上增一点光彩?我把券给了我姨,因为我姨赚钱多出手大方,我是觉得给她东西不白给……老叔为我做过那么多,我却在少得不值一提的200元免费券上跟他玩心眼儿,这件小事使我为人自私的一面暴露无遗。

  二是没给老叔买过药。老叔本是个阳光的人,就因为在部队入党那件事上受到不公平待遇使他变得郁郁寡欢,以后的日子也没把握好机遇,除了微薄的工资赚不到啥钱,下岗后连微薄的工资也没了。无奈之下老婶担起了养家的重担,她从自己稳定的公职辞职后摆小地摊、租正式摊床、开饭店、开毛巾厂、办养猪场、包土地,后来甚至在俄罗斯、越南做边境贸易,是个不折不扣的强者。我下岗的老叔和强势的老婶差距越来越大,争吵越来越多,从而使老叔的挫败感越来越强,心情越来越压抑,也使他本来就不好的身体雪上加霜。

  下岗后的老叔也曾努力开辟自己赚钱的道路。早些年他买了血压计起早贪黑上公园给人量血压,但城管没收了好几台他的血压计,赚那点钱还不如他换血压计的钱多。他也到中医学院系统学习按摩针灸等技术,并考取了资格证书,但一个没好年龄、没啥文凭、没啥经验的按摩师谁会骋?于是他只好去浴池给人刮痧啥的,还赶上了好几回欠工资、拖工资、老板跑路无处要工资的情况。很多倒霉事都让他赶上了,他就愈发苦闷,心脏再也受不住了,终于在1999年爆发了心梗,因为抢救及时才活了过来。

  那时,老叔没有医保,老婶的生意也经营得不太顺利,几乎不给老叔钱了,所以大夫嘱咐的按时服药也就成了空话,只是到很不舒服时才吃点,多数时间是他自己穴位按摩自治。可是我爸是有医保卡的呀,那时我爸妈身体都很好,也不用买药,为什么我不能拿医保卡给老叔开点药?现在想想真是羞愧难当,关心我时那么细致的老叔我却没为他做过任何一件该做的事。

  三是老叔去世我没去送行。老叔出院后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也打零工,工资一发就给这个给那个买东西。尤其是他正式退休后的第一个月,赶上过年一起发了两个月的工资,一共3000元钱,把他乐坏了。他给孙女买玩具,给外孙女交学费,就留给自己四五百块钱,吃喝从来都瞎对付。终于,在他第一次心梗发作七年后,心肌又一次梗死。可当时只有他一人在家,他知道大事不好自己打了120,悲惨的是这回医生也无力回天。我善良的老叔,我心里只装着别人的老叔,连去世身旁都没有一个亲人。

  他去世那天,是大年初七。过年时他还给我家来过电话,跟我妈拜年,并说他近期身体不适好像感冒了,正月十五再来我家拜年……我现在想,我小时老叔陪我看过那么多回病,我听说他不舒服后为什么就不能去看看他、陪他去医院查查?没准儿查了的话能躲过后来这一劫!小时候老叔那么关心我,长大后我只懂关心我自己,真是自私啊!

  更可恨的是,老叔的葬礼我都没参加。出殡那天,我去了老叔家,把钱给老婶我就回来了,没去朝阳沟,当时的理由是“感冒了难受”。现在我后悔死了!想想冬天的寒风中老叔领我去看病,七月的骄阳下老叔与爸爸等候在我高考的考场外,很多个“六一”儿童节公园里老叔陪我们这些孩子游玩……在我成长的岁月里,太多的场合都有这位父辈的身影,可他的葬礼———他在阳间最后一段路我都没有陪他走!

 

   我不仅对老叔犯了若干错,对他的家人甚至我的家族也犯过错。老叔过世半年后,我家接过几次武汉长途。对于武汉,我们既陌生又熟悉,在这里交代一件事。我爷爷当年领情人上鞍钢工作几年后,作为技术骨干加上相当棒的日语被借调到武钢集团,后来就留在那里定居了。这些年,爷爷只回过东北几次,除了看太爷太奶也到我家和叔叔们的家小住过。但我和他一点不亲,没见过几回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我从小就知道是谁造成了我奶奶一辈子的不幸。我是奶奶一手带大的,我得和奶奶同仇敌忾。小时候我爷来家里我就想:我爸我妈真傻,还拿好吃的招待他,他是敌人。长大后我对我爷的厌恶提到一个新高度,在这个拼爹的年代我爸要是能干我何苦大学毕业到处打工?我爸没能耐不就是因为有这个不负责任的爷爷吗?他还总从武汉来干啥?拿长春当避暑山庄了!我心里这么想,行动上对爷爷也是冷冷的。

  打这长途的是我爷和二老婆生的五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他打电话时我爷已过世一年多了,来电的意图是让我爸他们哥儿几个放弃对武汉一处房屋的继承权。这套房是武钢分给爷爷的员工房,我爷在工作档案里“子女”一栏把长春和武汉的子女全填上了,他生前没留下对这套房如何处置的遗嘱,按法律所有子女都有一份继承权。武汉这位叔的哥兄弟们都放弃权利一致同意把房子让给他,现在只要我们这边一放弃,武汉的这位叔就可以更名了。为促成此事,武汉的叔还特意来长春一趟。

  得知这个事情后我很开心,觉得报仇的机会来了。我就告诉爸爸:“现在我老叔没了,只有你和二叔,你们绝不放弃,想要你俩弃权就叫他们一家给拿两万!”我给爸爸讲我的道理:“想当年你们娘儿几个受了他们多少坑害,现在他们老的死了小的又来玩你们了,不能向‘敌人’妥协。咱现在谁也不差那两万块,咱也不会去住那套房,咱要的就是不能让他们的计划得逞……”

  说起来,我家、我二叔家与武汉那边从来没有联络过,与武汉的叔特别陌生。聚餐那天,武汉的叔还理直气壮地在饭桌上说:“你们给我签吧!”他如果能说得委婉一点儿,说不定我们能同意呢,可是武汉的叔不但口气冲,还把我爷给我们这边邮过几次钱的汇款单也带过来了,意在证明我爷这些年也是管过我们这边的。我爷在我爸他们哥儿几个上班前总共邮过三四回钱,而且数量很少,没想到我爷还留底儿了!我一听很来气,质问武汉的叔:“我爷养活你们那边五个孩子的花销留没留证据呢?”当时我就告诉他:“你的证据我们都不会看,你保存好那个年代的汇款单吧,没准儿卖给搞收藏的会赚点钱。”

  经我侦查,武汉这位叔是我老婶招来的,就住在老婶家。老婶由于生意去过很多地方,也包括武汉。她为人大度精明,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原则,一直和武汉那边保持很不错的关系,所以当武汉的叔提起改房名这事她一口答应帮忙。可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我爸好说话,我可不好说话。我爷对奶奶娘儿几个的错使得我认定我爷和他的二老婆还有他们的孩子都是“敌人”,那么老婶就是“叛徒”;再加上我对老叔生前老婶对其不太关心颇有微词,这回她又为了交人出卖我爸和二叔的利益……哼!

  此时如果双方能够克制一下情绪,相互体谅,耐心沟通,完全可以化干戈为玉帛。然而,积怨如干柴烈火,随便哪一颗火星儿便可燃起大火。由于我的挑拨和激发,使得我爸在“放弃”一栏拒绝签字,我二叔也没有签字。过后,老婶、老婶家堂姐、我家的其他亲属都来过电话,劝我们给这位武汉的叔签字,可我们没答应。

  事没办成,武汉的叔气愤地走了,至此我也再没跟老叔的家人往来。当时我觉得我的事办得很正义、很正确,现在想想,当年这事办得实在不咋样。老婶、堂姐都是我的亲人,她们对我和我家都很照顾。老婶出远门回来常不忘给我捎礼物。当年我家买房缺钱老婶毫不犹豫地借钱给我家。堂姐因为帮老婶打理买卖很早就上班,给我这个一直念书的穷妹妹买过不少东西。现在老叔没了,他的妻、女求我们这一点事我们都没答应,实在是不近人情。

  随着阅历的加深,我觉得这事让我弄得可笑得很。一家人的事哪有那么“血雨腥风”?爷爷当年的过错自然不能抹去,但太爷太奶用半辈子的时间在补偿我奶奶娘儿几个还不够吗?爷爷其实也是一个包办婚姻的受害者,他和奶奶没感情逃避家庭多少也可以理解,怪就怪封建的婚姻制度吧!我把爷爷后生的孩子们当成敌人也是不对的,他们是我爸爸的同胞,本身没有任何过错,我何必为难他们呢?我用偏激的语言勾起爸爸伤痛的记忆,让他的心灵再次受到摧残,也是不孝行为。上个世纪的怨就让它了结在上个世纪吧,“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况且,在天上的太爷太奶也不愿看到他们的后人相互仇恨拆台。亲情何时都要延续,因为血脉无法割断,而我的挑拨却使仇恨得以激发,并进一步加深,导致亲情不再,形同陌路。生活在怨恨中的人不会快乐,到头来损人不利己,我心中的不安就说明了这点。而我对老婶的不满也不妥。老婶这么多年苦苦支撑着家、繁荣着家,是有功之臣,她和武汉那边来往是她识大体、顾大局的表现,不能说人家是“叛徒”。我老叔生病那段时间老婶因生意经常奔波在外,对老叔疏于照顾也是在所难免。至于我没找到好工作,爷爷和父亲的影响只占小部分,大部分还要靠自己的努力,不能把事情看得太绝对。

  我觉察出自己为人处世上有一个很大的弊端,就是太偏激,非黑即白,非左即右,这是不符合科学的。我无限放大别人的缺点而忽视了自己的缺点,这本身就是不成熟的行为。现在想想,谁都会犯错误,我纠正自己错误的同时也要原谅别人的错,这样的人生道路才会越走越宽广。其实生活对每个人来说都不容易,一家人就更应该互相帮助互相爱护,家和万事兴。

  人啊,要感恩生命,感恩生活,也包括生活带给我们所有的快乐和痛苦。其实,大爱与大恨,应该是属于舞台的。真实的人生,该有更多的宽容、有更多的转圜的余地。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老叔已离开我们十余年了。我也步入了不惑之年,很多事明白了,很多理懂了,深感对不起老叔,也对不起老叔的家人。老叔,侄女在这里向您忏悔,我会尽快与堂姐取得联系,特别是要去看看您去世时还很小的孙女和外孙女。我会多多关爱这两个孩子,把您对我的爱还给孩子们。

高艳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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