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今天是您走失的第418天了。418个日日夜夜，耗干了大儿的眼泪，也使大儿原本坚强的心变得敏感而脆弱。妈，究竟是怎样的沿途美景，使得您忍心丢下大儿，流连忘返？妈，倘若您已经在外游玩够了，请快些回家，给大儿一个弥补 过错的机会吧！     

                                                                                                                                                                         ———作者

妈妈就是在这个小区走失的

 我原来家楼下

幸福快乐的农村生活

　　“你记恨妈不？”这是妈每次打我的暴风雨过去之后，问得最多的问题，我每次都是选择闭口不答。其实，我当时小小的心，充斥着各种怨恨和不满，甚至千万次地在心里问自己：我是不是她从哪个垃圾箱里捡来的孩子？

　　我的童年是在妈的棍棒下成长的，妈把老祖宗“棍棒之下出孝子”的古训，在我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不起床要挨打，衣服脏了要挨打，和小伙伴捉蜻蜓探险要挨打，甚至连妹妹闯了祸，挨打的也是我。小时的我犟得要命，不跑也不躲，任妈没头没脑地打个够。我不敢哭，因为怕妈听见会招来另一顿暴打。我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再也不要和妈这个巫婆说话，并暗自在心里计划着逃跑的路线。

　　后来村里来了几个讨饭的老太太，她们挨家挨户地讨玉米棒子。我紧跟在她们身后，手里也像她们一样拿根棍子，和她们一起出了村子。直至天色变暗，从我们村已经到了邻村，我才感到害怕，于是凭记忆往家跑。我拼命地跑，听见沿途的玉米叶子在沙沙作响，青蛙在呱呱乱叫。到村口的时候，我遇见了正在找我的妈。妈一见我，先是劈头给我两记耳光，然后她涨红的脸扭到一起，眼泪像滚落的珠子一样掉下来。

　　回家的路上，妈没说我，而是默默地拉着我的手腕，很紧很紧，直到我喊疼，妈才松开。妈俯身看着我那被她打得红肿的脸，眼里写满了爱怜。天下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妈妈？那时我不理解妈爱我的方式，可妈因疼惜我而流泪的眼睛，却永久地印在了我的记忆里。

　　黑龙江农村的冬天是漫长而无趣的，可妈却把小小的火炉做成了我和妹妹的乐园。那是怎样的美味啊！黄灿灿的土豆，妈把皮削去，切成均匀的大片儿，贴在被炉火烧得红红的炉盖上。只听“嗤”的一声，土豆片儿立刻冒出欢快的气泡，真香！我在火炉旁急得跑来跑去，一遍又一遍地追问：“妈，好没？妈，好没？”妈笑盈盈地看着我，把土豆片儿用筷子一片片地穿起来递给我。我顾不上烫，囫囵吞枣地塞进嘴里。妈看我急吼吼的样子，又免不了照我脸上“咯噔”掐一下，疼得我直咧嘴。可一转身工夫，妈又把一捧金灿灿的玉米、黄豆，洋洋洒洒地放在炉盖上。妈认真地给我和妹妹做小东西吃的样子，真的很漂亮，就像会魔法的仙女。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妈夸奖我，因为妈在我眼里是那么刚强和优秀，又是那么勤劳和漂亮。我曾经千涂万改，用尽所有心思去画上一幅最漂亮的女子，递到妈的面前。妈笑弯了腰，不懂情调地说：“这就是我啊？连个眼角都没有。”我当时挺失落，如今仍记得我当时因没能得到妈的夸奖而引起的小心酸。

　　我还喜欢看妈化妆。妈每一化妆，那白的脸，厚的唇，都让我看不够。尤其让我感兴趣的是妈的那个在当时并不多见的睫毛膏。妈轻轻地涂上它，眼睛一眨，忽闪忽闪地会说话。每到这时，我总会缠上妈，让妈给我也美一下。妈就用小姆指点上一点口红，在我的脑门正中央点上个大红点打发我。我便快乐地跑到左邻右舍，高高地扬起我的小脑袋，直到婶子们注意到，连声说：“真好看，谁给你点的啊？”我才肯罢休，又乐颠颠地跑去别处显摆。

　　如果时间一直都停留在我7岁之前该有多好！妈勤劳，爸朴实，我家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我和妹妹无忧无虑，自在幸福。可天不遂人愿，随着爷爷临终前让我们“去城市生活”的一句遗言，彻底改变了我们一家人的命运。

到城市谋生被骗，妈妈精神失常

　　1995年，我们全家带着对城市生活的美好向往，搬离农村，去了一个对我们家来说完全陌生的城市———吉林省辽源市。初到这里，五彩缤纷的灯，迷醉了我小小的心；随处可见的高楼大厦，遮住了在老家农村随处可见的广阔天空。为了留在这个城市，妈和爸带着所有的积蓄，加入了城市人的生活节奏。

　　初来的时候，我们一家都不适应城市生活。城里人的生活方式、说话方式，都和老家不大相同。比如，别人问我们问题，我们不可以回答“嗯哪”，要说“是”；别人问我们从哪里来，我们要说从哈尔滨来，而不提来自农村。由于我爸妈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又没多少文化，初到城市的生活举步维艰。为了在城市生存下去，我爸妈吃了很多苦。还记得这个城市的亲戚给我妈找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商场里卖服装，一个月的工资大约也就200元左右。为了这份工作，妈对亲戚感恩戴德，说尽了她所能想到的好话。妈上班那天，显然是经过细心打扮的：竖条图案长裙，黑色高跟鞋，黑色长带小包，乌黑齐腰长发，再加上甜美自信的笑容。我和妹妹都感到妈漂亮极了，丝毫不比城里人差。可妈仅仅工作了两天就被辞退了。妈向用人单位讨说法，老板说，本市人干这活更合适。妈就这样被所谓的“本市人”挤走了。妈回家时，我看出她的情绪很低落。妈自尊心强，做事样样用心，可却被那个用人单位歧视、排挤，她很伤心，一宿都没睡着。可第二天，妈照样早早起床，为我和妹妹做热乎乎的早餐。

　　城市的花销很高，又要租房子，一家人的日子捉襟见肘。那时正赶上“下岗”的人多，妈每天都出去找工作，可却得不到好的工作机会。无奈之下，妈只能选择一些城市人不爱干的工作，先是在一家野菜加工厂剪菜根，又去一家小作坊砸核桃，再后来去一家山货店晒哈士蟆油。妈的双手逐渐变得粗糙，脸色逐渐变得暗淡。

　　很快，我该上小学了。可因为户口问题，我一再被学校拒收。妈求尽了所能求到的亲戚，又从老家姐妹们那里借了一部分钱，才落实了我的上学问题，让我像一个城市孩子一样踏踏实实地坐在教室里了。入学那天，妈送我去见班主任。老师了解我的情况时，妈十分自信地对老师说：“我大儿聪明，你放心！保证不比城里的孩子差。”我抬起头，看着妈被艰苦岁月摧残的发黄的脸，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使命感。我觉得我是妈最大的希望，也是妈坚持在这个城市生活的理由。

　　后来，妈不知从哪里获得一个信息，说卖姜能赚钱。于是妈和爸一起去市场卖姜。起初真的赚了些钱，每天一回家，妈和爸就坐在满地是姜的屋中盘算：今天赚了多少钱，明天去哪个市场分头卖。我看见妈的脸上跳动着就要在这个城市立住脚的希望。

　　正当妈和爸计划着如何去拓展市场时，一个亲戚突然找上门来，说做加油站赚钱，要我爸妈入股。或许是我爸妈太容易轻信他人，或许他们太希望得到这个城市的认可和收留，总之一向做事谨慎的他们竟然倾尽所有，卖了老家的房子，又向在老家的兄弟姐妹们借了很多钱。他们把全部希望都倾注在加油站上，准备大干一场。那些天，妈每天都乐呵呵的，等着那个买卖能赚回钱来，让生活从贫困中挣脱。可妈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让人满怀希望的一步，把她的生活推入了万丈深渊。

　　记得那天我正在写作业，那个亲戚把正在家等消息的妈和爸叫到屋外，说钱被骗走了，一分也没追回来，他自己也被骗了。原来那个亲戚也是被人拉进去的，他见我们一家生活艰难，本想这是个好事，应该拉我们一把……

　　爸和那个亲戚去讨说法，却一直无果。那时家里气氛很紧张，爸的脾气变得异常暴躁，动不动就发火，妈整天唉声叹气，坐在炕上以泪洗面。那是全家最后的救命钱啊！可一切都没了。老家人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支持爸妈了，偶尔打来电话也只是问什么时候还钱。什么都没了，什么都变了，交不上房租，我们一个月之内被迫搬了7次家。我和妹妹被老师追到家里要学费，实在交不上，我和妹妹索性就待在家里不去上学了。爸出去卖菜，可一天只卖了两元钱回来。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寒冷的新年，爸回老家借钱了，大年三十晚上也没回来。外边家家都热闹地放鞭炮，妈却带着我和妹妹坐在冰冷的炕上整整哭了一夜。再后来，我们就连住的地方都租不起了。实在没有办法，妈把家里唯一值钱的一台彩电卖了，准备做我们一家回老家的路费。

　　买上回老家的火车票，妈面容憔悴，自始至终都没开口说一句话。到老家的当天，妈就精神失常了，嘴里嘟哝个没完，上句不接下句。起初，我们都以为妈是短时间内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再加上刚回来有很多事情等着处理，所以谁也没有在意妈的反常。现在想来，如果当时多留一点心，妈的病情或许能够控制。

　　妈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后来索性就整天坐在炕上骂，满口都是“骗子、骗子”。日子久了，全村人就都说妈是精神病了。我和妹妹也成了精神病的孩子，妈再也没给我和妹妹做过一顿饭，而是整日喋喋不休，家里一来人就说人家骗了她的钱，觉得谁都是骗子。爸实在忍不住了，就开始动手打妈。妈的好年华，在爸的拳头和村里人的指指点点中一天天逝去……

　　我和妹也慢慢长大，渐渐滋生的虚荣心让我们远离妈。那时我已经到镇里上初中了，和我一个村的同学无意间透露了我妈是精神病。感受到同学们看我时异样的眼神，我心里对妈有说不出的怨恨。终于，我忍受不住了，当妈又坐在家里骂人的时候，我冲妈大喊道：“你一天就知道磨叽，什么能耐也没有，你就是个精神病！”妈先是愣了一下，既而咬牙切齿地起身冲我来了。我当时不知哪来的劲儿，一把将正要过来打我的妈推倒。妈又要起身，我又推了她一下。妈不再起身了，坐在地上破口大骂。我摔门而出，当时只想远离妈，远离这个支离破碎的家。我跑去大地里放声大哭，想着这些年因为妈而受到的白眼和屈辱，想着如今贫苦的日子……心里全是对妈的怨恨。

　　后来，老姑找到我，说妈正在满村子找我。她和姑说，我一定是去死了，不找到我她就不回家。我的心微微一颤，知道妈是在担心我。当晚回到家，我一进屋，妈便冲了过来，上下左右地打量我，问我去哪儿了。我不回答妈，径直走去开电视。妈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半个苹果，递给我说：“妈吃了一半，给大儿一半。”我愣愣地看着那半个苹果，心中百感交集，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记不清妈上次关心我是什么时候了，我突然明白，无论妈变成什么样子，她永远会记得我是她的孩子。这个世界上除了妈，还有谁会在如此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还记得给自己的孩子留半个苹果？我后悔自己嫌弃妈、顶撞妈、推搡妈。我后悔作为妈的女儿却不理解妈的苦楚。从那以后，我开始学着理解妈，开始学着疼爱她。

　　再次回到老家的日子更加艰难，我和妹妹要上学，妈又精神涣散，全家只靠爸一个人苦苦支撑。直至我和妹妹都上了中学，家里的生活还是没有丝毫改善，妈的病越来越严重，爸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为了帮爸减轻点负担，我和妹妹先后选择辍学离家，去城市打工。我去了我们一家曾经生存过的辽源市，妹妹则和同村的几个小姐妹去了辽宁省沈阳市。

爸出意外去世，我带妈妈到城市生活

　　时隔多年，当我又回到那个城市，感到熟悉又陌生。我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在这里立住脚跟，为爸妈争口气。为了赚更多的钱，我连续几年不回家，妈一接到我的电话就哭，像个孩子一样倾诉着自己的委屈，盼望着我回去看她。她总是问：“大儿明天就回来了吧？”我为了安慰她，就顺着她说：“回去。”她便立刻挂掉电话。直至我再见到妈时，家里已是另一番光景。

　　2010年10月22日，我正在上班，突然接到姑打来的电话，说爸出车祸了，要不行了，让我马上回家。我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回到了阔别5年的家。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小土房已变成了砖房。我推开虚掩的家门，偌大的房子里面还是毛坯，没有装修，妈蹲在暗红色的地柜旁边，佝偻着身躯，满是皱纹的脸，瘦得已不成人形。我的眼泪簌簌地掉下，哽咽着从发干的喉咙挤出几个字：“妈，我回来了！”妈先是一愣，进而展现出惊喜的笑容。她小步挪到我的面前，眯着眼仔细打量我：“啊！真是晶晶回来了！”妈捏了一下我的脸，兴奋地把我拉到地柜前，神秘地说：“妈给你看一样东西。”接着，妈谨慎地看看四周，用她满是青筋的手，打开一个纸包，一层又一层。终于，一枚金戒指出现在我的面前。妈说：“大儿，你看我有钱了！”接着，妈又自顾自地嘟哝起来。我问妈：“要是爸不在了，你哭不？”妈瞪了我一眼：“那哭啥？他是享福去了。”我又说：“妈，跟我走吧，爸不在了。”妈说：“我不去，我家在这里，有新房子，我自己过。”

　　妈是直到看见爸的遗像才哭的。她哭得并不悲凉，只是流了几滴浑浊的泪水。她叹着气说：“老头儿啊，咱们缘尽了。”

　　我妈在她41岁时，便没了丈夫。我把她接到城市里居住，尽量满足她的一切物质要求。她有时会很清醒，什么都懂，也特别依赖我。很多次，我刚一敲门，妈立刻就开了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又是拍我屁股，又是跟我贴脸……可这一切，都没有让我体会到，我对妈是多么重要，妈是多么希望我停下忙碌的脚步，多去陪陪她、爱爱她。

　　我自己开店做买卖以后，没日没夜地忙碌，让我身心疲惫，有时晚上就在店里住，常常把妈一个人留在家里。妈越见不到我，就越闯祸。比如，她把马桶里的水淘出来，倒到楼下。邻居一次又一次地投诉，我一次又一次地道歉。再比如，她叫了辆出租车，说她要出去。可当她拎着大包小包坐上出租车时，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多亏有熟人看见及时告诉了我，我才把她从出租车上劝下来。我被她折磨得心力交瘁，和她讲道理讲不通，说多了她还嫌我烦，撵我打我。我开始在心里埋怨她，开始感到委屈。为了让家里的生活过得好点，我尝到了多少辛酸，付出了多少苦累，我求她让我省省心。每次我哭着和她说这些，她却像没事人一样，一点表情都没有。我开始躲避回家，宁可住在店里，偶尔回去，把生活用品给她一放，转身就走……

　　直到有一天下午，我正在店里忙活，邻居突然跑来，说我妈用砖头砸他家门，已经闹了一下午了。我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赶回家。见到妈的那一瞬间，我泪如泉涌。只见妈坐在楼梯上，双手抱着膝盖，头低低的，像个无助的孩子。我叫了一声：“妈，怎么了？”妈抬起头，泪水挂在脸上，委屈地说：“大儿，你跑哪儿去了？我进不了家了……”

　　我心中酸楚得要命，强烈的自责感油然而生。我的妈啊！这一下午被关在外边，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才能求得别人的帮助，所以才用自己的方式去求助。我找来开锁的打开门，把妈扶进屋。妈不说话，安静得很，一会儿就睡着了。她一定很累，也一定很恐惧，孤立无援的感受是多么凄凉。妈在这个城市与我相依为命，可我却不愿意回家陪她，经常躲着她，当她遇到问题时，我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至今想起，我都感到愧得慌。

妈妈离家出走，至今杳无音讯

　　2012年7月30日，我要把店搬去别处。为了方便照顾妈，我又在店附近租了房子。我收拾衣物准备搬家时，妈说什么也不配合，坚决不走，说这里挺好，她自己能管好自己。我劝妈说，这个房子已经退了。妈不听，就是不肯走。直到房东来收钥匙，妈才边骂边跟我下楼。楼下等着搬家的司机不停地催我，可妈却说什么也不上车。无奈之下，我只有先上了车，让妈在楼下等我。

　　我把东西全部卸到新家以后，又连忙打车回去接妈。回去时，见妈蹲在小区的绿化带旁，嘴里还在骂着，我连拉带拽地把她带回了新家。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安顿好妈，见天已大黑，便睡着了。

　　第二天，也就是8月1日这天，妈早早就起床了，在屋里来回地翻动，我也没太理会。接近中午时，我见妈打扮得挺利落：长发编成麻花辫，上身穿了件黑色短衣，下身穿了件黑色紧腿裤。见她这番打扮，我说妈你干啥去，妈说要去原来家楼下的浴池洗澡。我说不行，我不放心。妈说她自己可以去，一会儿就回来，钥匙也拿了，回来也能自己开门。然后妈就拎着我给她新买不久的一个棕色皮包出了门。

　　我起床时已经快下午一点了，妈也没回来，我没在意，心想她一定去原来家楼下的草坪玩去了。妈虽然精神不好，但她记忆力特别好，从原来家到新家十几分钟就能走到，这点路根本也难不住她。

　　可下午两点多钟了，妈还没回来。我以为妈还在浴池，便去浴池找她。可浴池人说妈去是去了，可是没洗澡，只是在那儿坐了半天。我忙跑到妈常去的食杂店问，食杂店人说没看见。我顿时就慌了，可我相信妈一定走不了太远。直到晚上八点多，还是不见妈的影子。我四处打听，又去了食杂店，食杂店人说妈去那儿买了水和面包，刚走不久。我心头一热，心想，妈一定是回新家了。我赶到新家等了很久也不见妈，又跑去原来家的楼下等妈。夜已深了，楼下没几个人，我挨个楼道地翻找，可就是不见妈的踪影。妈仿佛在跟我捉迷藏，又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一点踪迹可寻。

　　妈走失之后，我去走失的那个小区找了两天，一直没有结果，后来就打110报了案。片区派出所的警察向我询问了妈的体貌特征、年龄等问题，留下了我的DNA样本（如果我妈意外去世了的话，警察会对无人认领的尸体做DNA匹配，寻找死者的家人），让我回家等消息。但是直到一年多过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这一年多里，我四处打听寻找，贴小广告，登寻人启事，逢人便问：你们见过一个身高160厘米左右，走路有点猫腰，对人说自己叫“海燕子”或“楠妮儿”（妈因被人骗过，警惕性很高，跟谁也不说真名）的四十多岁的妇女吗？我希望有好心人能给我提供线索，但直到今天，我都没能再见到我的妈妈。

　　妈失踪后的这一年多里，我经常在梦中惊醒，想妈想得心疼。我哭干了眼泪，哭坏了眼睛，对生活完全失去了希望，每天都在深深的自责中度过。我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骂自己，一遍一遍地恨自己。我骂自己粗心大意，恨自己不该放妈一个人出去。如果我对妈的关心和爱护多一点，为她考虑得周到一点，妈就不会感到伤心绝望，更不会弃我而去的。直到妈突然失踪，我才深刻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不要我了。我多么希望一推开家门，妈还会像以前一样迎上来，围着我转，拍我的屁股，亲我的脸，哪怕还是嘟哝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哪怕还是瞪圆眼睛骂我打我，对我而言，那都是一种幸福。

　　悔恨的绳索把我勒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累，我快坚持不住了。走在街上，看见和妈年龄、身材相仿的妇女，我总是神经质地跑到人家面前看个究竟……

　　妈，您到底在哪里啊？别再和大儿捉迷藏了。一定是因为大儿忽略了您，您才有意躲着我吧？回来吧，妈！大儿知错了，大儿对不起您，大儿忽略了您，您别再惩罚我了。

　　妈，我想您，也坚信您一定还活着。或许此时，您正在一个好心人家里，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我希望那个把您收留起来的好心人，能够善待你。

　　我会日夜为妈祈福，也为救助并善待妈的人祈福。如果妈犯了错，或者想我了，请好心人把妈还给我吧，我愿用我的一切财产去交换。妈，快回来吧！大儿在等您回家。

邬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