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录 人谁无过 过而能改 善莫大焉

爷爷,请原谅我没有说出您想听的话

 10月份,我刚刚获得了2017年度研究生国家奖学金。评审结果公示那天,天气格外好,我抬头望着蔚蓝的晴空,朵朵白云后面,仿佛出现了我那头发几乎掉光的干瘦的爷爷,他在对我微笑,也对这世界微笑。 ———作者

作者上小学六年级时写的日记,字里行间渗透出对爷爷重男轻女的困惑和恨意


隔辈亲,亲又亲。在这个世界上,血缘的亲情是无法替代的,也是最为真挚的。对老年人而言,享受祖孙之间的天伦之乐,是任何物质享受都无法替代的快乐。可是,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在对爷爷的恨意中度过的,现在每当想起都特别后悔,觉得对不起爷爷。

   我小时候,爷爷奶奶重男轻女到了极点,每天高高兴兴地照看壮壮实实的堂弟。别的小朋友整天缠身绕膝在爷爷奶奶身边的生活场景,永远不属于我。

   我出生的时候,爷爷58岁。爷爷小学三年级文化,在企业做装卸工退休,奶奶没有工作。艰苦的年代中,爷爷靠工资养活一家人,还要接济在农村的父母。

   长期的劳动者底层浸染,使爷爷认同了凭力气吃饭,勤俭节约,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还会耍些小聪明,有着一些农民式的狡黠。  

   爷爷把三个儿子供上大学,用他的话说就是,“娶三个儿媳妇,没有花上娶一个儿媳妇的钱,儿子在家个个说了算……”因此,他很是得意,也很强势,认为儿子是家里的顶梁柱,女孩子没有用,早晚是别人家的人。

   而我出生时体弱多病,又是女孩。我妈妈在爷爷家坐月子,又费水,又费电,爷爷认为太不合算了。而老婶也快生了,B超显示是个男孩,爷爷就想让我姥姥姥爷照看我,他和奶奶照看孙子。  

   为了让姥姥把妈妈接走,趁我满月妈妈抱我去打疫苗时,爷爷竟把床拆了。我爸爸、妈妈住的是小双人床,我出生后在旁边加宽50厘米,爷爷把加宽的部分拆了,还把妈妈的拖鞋扔了。爸爸妈妈只好抱着我回到自己的家。  

   因我体质特别差,感冒发烧简直是家常便饭。爸爸工作忙经常不在家,要强的妈妈要上班工作,要做家务,又要照顾我,日子过得天天垂泪,几近崩溃。

   妈妈的窘境,姥姥姥爷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们二话没说就把我和妈妈接到他们家中精心照顾。姥姥姥爷对爷爷这样重男轻女很是不平,他们憋足了一口气:你不是不拿女孩子当回事吗?我们当宝,让你看看没有你给照看孩子,孩子照样茁壮成长。结果,姥爷就办了内退手续,专门照看我。当时,姥姥姥爷都没退休,姥爷才50岁,是一家企业的中层干部,而且姥爷在单位刚刚竞聘上岗,他毅然办理了内退手续,单位人都很吃惊。

   刚开始,我在姥姥家待了一年半。要上幼儿园了,姥爷又住在我家10年,接送我上下学,给我辅导作业。

   我弱不禁风,经常发烧,姥爷一贴我脑门就知道我体温,和温度计分毫不差。我眼睛有轻微弱视,很长一段时间,姥爷天天陪我去治疗,12岁就治好了。

   姥姥则负责我的饮食营养,她从不买反季节的蔬菜和水果给我吃,白菜、土豆、胡萝卜、海带、豆腐、鱼……她都做得与众不同。

   我刚上小学时,每当学校门口喧嚣起来,接孩子的家长把校门围得水泄不通时,我总是第一眼就能在人流中看见接我放学的姥爷。姥爷有哮喘病,一到冬天更严重,我和姥爷走几步,就得停一停,歇一歇。姥爷一边走还能一边给我讲故事,那气短的声音、生动有趣的故事,像一道特别的风景,长久地印在我的记忆中。

   我因体质弱,上课爱困。为了让我能有时间睡会儿午觉,行动不便的姥姥(姥姥腰椎间盘突出很严重,压迫下肢,走路很不方便)在她家做好午饭,妈妈骑自行车从单位早出来一会儿,先到姥姥家取饭,回到家时姥爷已经把我接回家。我吃过午饭,睡上一觉,下午上课就不困了。

   小学三年级时,我放学能自己回家了。那时,妈妈单位已不允许她提前出来,为了能让我中午多睡一会儿,妈妈自行车骑得飞快。  

   有一天放学,在校门口,我闻着路边烤冷面很香,特别想吃,可妈妈总说那是垃圾食品,从来不给我买。于是,我就在路边等她,想让妈妈知道烤冷面有多香。我远远地看见妈妈骑着自行车,像箭一般飞驰而来。我扬着小手高声喊她,妈妈也看见了我。突然,旁边冲来一辆电动车,妈妈的自行车左躲右闪,还是和电动车撞到了一起,饭菜洒了一地,自行车的车圈都变了形。妈妈的胳膊和膝盖鲜血淋漓,晕了过去……

   医院里,妈妈髌骨、踝骨骨折,一醒来就哭着说:“我女儿上学晚了……”晚上,妈妈打着石膏,疼得直咧嘴。这次事故,使妈妈伤好后落下了轻微的跛脚。妈妈养伤期间,姥姥就让在道桥单位工作的舅舅那一年没下工地,专门骑摩托车给我送午饭。  

   其实,姥爷、姥姥、妈妈、舅舅可以不必为了我的午饭和多睡会儿午觉而付出这么多辛苦和代价。因为爷爷家距离我的小学校不到200米,从爷爷家的窗子就能看见学校外面接孩子的人群,我中午完全可以在爷爷家吃、在爷爷家睡。妈妈想让我去爷爷家吃饭,这样能让我多睡会儿觉。可因为房子临街,很多人家把门扒开变成门市房出租。爷爷奶奶宁可把房子出租,也不肯让我去吃一顿午饭、睡一会儿午觉。

   与姥姥姥爷对我的全心付出相比,爷爷奶奶对女孩的藐视不分场合,经常说女孩子压根儿就指望不上,也不算数。特别是我爷爷,平时对堂哥、堂弟的称呼是“大宝孙子”,却经常用“丫头片子”来代替我的名字。

   过年给压岁钱时,爷爷当面每个孩子给50元,背后会给男孩子再补一份。他们以为我不知道,我就像空气般被忽略。渐渐地,小小的我竟对爷爷生发出无限的恨意。

   早些时候,我还不明白“丫头片子”是什么意思,心中暗想,我也没“骗人”呀?直到我12岁那年(小学六年级),才对“丫头片子”这个称谓有了强烈的反感。如今翻开当年的日记,往事历历在目——

   2005年6月12日 星期日 晴

   姥姥带我到舅姥爷家,坐了老半天的车才到。他家院子好大呀,院子里种了老多菜了。舅姥爷家的小姐姐笑嘻嘻地对我说:“我家的狗生小狗了!我带你去看看。”“真的!”我又惊又喜,连忙和她来到狗窝边去看小狗。有六只,都闭着眼睛趴在妈妈身边,那样子好玩极了!我想抱抱它们,姥姥不让,说长大了才能抱,现在抱,狗妈妈会生气,会咬人。  

   我问姥姥:“狗妈妈喜欢男狗还是女狗啊?”姥姥说:“狗宝宝们都一样又漂亮又可爱,狗妈妈都喜欢。”狗妈妈都不重男轻女,比我爷爷强多了,我爷爷应该向狗妈妈学习。那天,妈妈和爷爷奶奶说:“对门搬进来一个老奶奶,一个人住,平时连灯都不点,也没有看见谁来看过她,孩子一出去玩,就给孩子拿吃的,是不是人贩子呀?”爷爷说:“又不是小子,一个丫头片子,谁稀罕?”我超级恨爷爷。  

   爷爷也知道我恨他,因为除了过年、他过生日,我都不去他家。每次见到爷爷,我都很敌视地瞪着眼睛不说话,他和我说话我也不理他。害得别人以为是我妈妈教的,为此妈妈受了很多委屈。

   我对爷爷的恨,除了爷爷奶奶平时说话对“丫头片子”的藐视,还有就是有好吃的,留给孙子,甚至把仅有的房产,也留给孙子。

   有一年的大年初四,在饭店,除了爷爷奶奶、我们全家、两个叔叔全家,还有爷爷的弟弟、爷爷弟弟的两个儿子全家,共二十多口人,爷爷当着众人的面,说把两处房产留给两个孙子。当时爸爸说不要,妈妈什么也没说,我生气的是,谁要你的房子,但是你当大家面说不给我,就是对我的藐视,回家越想越来气,抽抽搭搭哭了好久。

   现在想来,爷爷不是故意气我,他是当着自己弟弟的家人显示自己很能干,不仅把三个儿子培养成大学生,还给孙子准备了房子,很有成就感。他心中认为女孩不得家产很自然,根本就没想到我听了他的话会在心里产生那么大的反响。  

   姥爷开导我说:“孩子,家产能花一辈子?学到的本事才是一辈子的财富。孔子是万世师表,当年带着十几名弟子,周游列国,时常被诸侯国的士兵驱赶,还曾被人嘲笑为丧家犬,老先生的生活状况是多么糟糕啊!可儒家思想却在时光的长河中沉淀下来,空前绝后地影响着历史。在这个世界上,反驳不仅仅靠语言,有时行动比语言更有力,知识改变命运,高考会公平地证明你的实力。从现在开始到高考,我们一起证明给你爷爷看,女孩也能更优秀,好不好?”

   记得我当时心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重重地点点头,恨恨地想:我一定要更努力,让爷爷看看我这个“丫头片子”哪一点不如他的“大宝孙子”。

   恨的力量真强大。  

   愤恨中,无论酷暑还是寒冬,我早早骑自行车去学校上学;不让错题过夜;练成一手漂亮的钢笔字;钢琴考过了业余十级;乒乓球打得小有名气;考上了重点初中实验班。我隐隐地感觉离我要证明给爷爷看的结果近了一点。  

   愤恨中,课程表中排满了题山书海;习惯在分数排名中分析得失,为了一道数学题,可以讨论一个晚自习;考上了重点高中实验班。我真切地感觉离我要证明给爷爷看的结果又近了一点。  

   愤恨中,一抬头就能看见为高考加油的豪言壮语,认真对待每一次的考试。可不管成绩好坏,我从未停止过努力。  

   岁月蜿蜒中,我发现爷爷对我的态度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

   爷爷的变化,是从我给堂弟补课开始的……

   爷爷奶奶一手带大了两个孙子,溺爱得有些放纵,叔叔、婶婶一管孩子,爷爷就不让;有一口好吃的,也留给孙子,说看着他们吃高兴。堂哥、堂弟所有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养成了比吃穿、比享受的习惯,没有学习的动力。

   后来,看他俩学习成绩不好,爷爷急得不行,有一次当着全家的面都哭了,说他俩学习成绩赶不上我一个丫头片子,他都没脸见人。  

   我和堂弟差不到一岁,小学时在一个学校上学。堂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早慧儿童、爷爷奶奶的掌中宝。堂弟小学时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尤其数学超级好。每逢有家族亲戚聚会的场合,堂弟都是大家眼中光宗耀祖的人中龙凤。

   小升初考试,在报考的三千多名考生中,堂弟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一所师资力量雄厚、学费昂贵的私立中学。每天早出晚归,每两周休息一天。为了联系方便,堂弟拥有了一款价格不菲的智能手机。但是,初一下学期期末的家长会上,老师毫不留情的批评和发到叔叔手中成绩倒数的班级排名,让叔叔大跌眼镜。

   原来,堂弟迷上了智能手机里的游戏、电子书。开始还只是业余时间玩,后来完全沉浸在游戏中,一发而不可收。终于有一天,手机被老师没收了。当叔叔从学校回到家,还没等说什么,堂弟就以不吃饭、不说话反抗,最后达成了折中的协议,智能手机放在家里,每天写完作业后玩半个小时。叔叔是警察,工作忙,管孩子一阵风,用堂弟的话说就是,“扛过了暴风雨后——风和日丽”。婶婶在外地上班,忙得很,无暇顾及堂弟的学习。平时就是堂弟和爷爷在家(那时奶奶已去世),堂弟就和爷爷说,作业写完了,闲着也是闲着,多玩一会儿,开发智力,缓解压力。爷爷被堂弟一哄,竟然答应了。

   爷爷哪里知道,堂弟的心已经完全被游戏占满。后来,老师又找家长,叔叔暴跳如雷。爷爷格外惶恐,声泪俱下地反复规劝,在堂弟眼中变成了讨厌的唠叨,成绩一落千丈。

   初二下学期的暑假,心急如焚的叔叔认为同龄人一定好沟通,想让我劝劝堂弟回归正轨,就和我商量能不能每天给堂弟补习功课。望着叔叔前所未有的无助,我答应了。

   当天补完课推开门,我发现,原来爷爷一直坐在门口,还给我拿出了许多吃的,眼里满是希望。平生第一次,爷爷拉着我的手亲热地说:“大孙女,你好好给你弟弟补补课,劝劝他好好学习,那游戏有啥玩的呀,学习可是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爷爷咋说他都油盐不进啊!”望着爷爷历尽沧桑的面庞,我感受到爷爷满腔的热望,心中酸酸的,无限苍凉。

   假期很快过去了。开学后,我继续给堂弟补课,很晚才回家写作业,疲惫不堪。值得庆幸的是,堂弟的学习成绩进步了,考上了高中,我心里一下子轻松起来。

   最高兴的当然是爷爷,我发现爷爷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温情。一个星期天,爷爷破天荒地给爸爸打电话,说买了我爱吃的茧蛹,让我晚上去吃饭。我接过电话,告诉他没有时间时,爷爷的语气一下子低沉起来,隔着电话我分明感觉到他的失落。我心中一动,急忙和他解释:“是真没有时间。”  

   我上高中后,爷爷已经彻底转变了态度,对我很好。有一年天气格外热,爷爷还特意给我煮了绿豆汤,让爸爸去他家取。爸爸把绿豆汤落单位了,好几天才想起来,绿豆汤坏了。爷爷把爸爸骂了一顿,又做了绿豆汤亲自给我送来。爷爷有时也直接给我打电话关心我的冷暖,比如天气降温了,嘱咐我加衣服。

   记得高二的一天,下午第一节课刚上课时,我就发现老师要讲的卷子落在爷爷家了。原来,当天中午爷爷过生日,我去他家吃饭,怕下午上学晚了,没等家宴结束,就匆匆上学去了,把中午顺路复印的卷子落下了。就在我暗暗叫苦时,教室的门开了一条缝,是爷爷!老师接过卷子递给我,我松了一口气。

   下课铃响了,我走出教室,却发现爷爷还站在班级门口,手里拿着一个装了山竹的塑料袋。一定是刚才爷爷给老师递卷子时,老师关门太快,或者是他怕影响我学习,没有拿进来。这水果很贵,一向节俭得有些吝啬的爷爷,平时是舍不得买的。爷爷看我接过了塑料袋,眯起眼笑了笑就回去了。望着爷爷略显佝偻的背影,想着爷爷做了一辈子装卸工,颈椎、腰椎都不好,不能久站,今天特意给我送卷子,还等了我整整一堂课,我忽然发现,爷爷这一刻的背影在我心里很温暖,很真实。

   高三了,我看着一天天减少的高考倒计时提示,警示自己不要浪费时间。而堂弟在高中又迷上英雄联盟、刀塔等游戏。爷爷再次让我给堂弟补课,我说已经无暇顾及他。爷爷只是长叹一声,什么也没有说。

   当倒计时的数字从三位变成两位,又变成一位、归零,我的高考来了,当年的证明题结果即将揭晓。

   那是2011年,在我的大学升学宴上,爷爷当众拉着我的手,第一次自豪地说:“大孙女,你考上了重点大学,给咱家争了气!你小时候爷爷没看你,是你弟弟没人看,你奶奶身体又不好,爷爷照顾不过来,你别恨爷爷。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更有出息。”

   我站在爷爷旁边,当时不知为什么没有欣喜,眼泪汩汩而下。

   我上大学后,爷爷对我更好了,每次我要走的时候,他都依依不舍,送我到楼下,让我好好学习,给老付家争口气。我小的时候,爷爷口中的老付家人可不包括我。  

   我上大学住校期间,爷爷还多次给我打电话,给我鼓劲。我假期去看他,他会拿出自己舍不得吃的东西给我,和我说这说那,计算着我下次回家的时间。他和亲戚说起我时,也是一脸的骄傲,唠叨个不停,我感受到了久违的祖孙情。

   我也慢慢变得平静,不再敌视爷爷,让温暖的事情占据心房,开始宽容地想一些人和事。我不知道我是怎样从恨的状态中走出来的,也许流过泪的眼睛更明亮,滴过血的心灵更坚强,我发现我的心结打开了。我追求梦想的脚步,已经成了习惯,从未停歇,多年前想证明给爷爷奶奶看的誓言已经不那么重要。

   2013年,我读大三时的一天,爸爸打电话说:“你爷爷都念叨你好几次了,你端午节回来吧……”

   端午节,我去看爷爷,第一次仔细地端详他。爷爷的头发几乎掉光,眼睛已经不是那么明亮,枯瘦的脸,鸡皮鹤发更沧桑,身体佝偻着显得更干瘦。这个在艰苦的年代养大三个儿子、曾经说一不二的当家人,真的老了!我鼻子一酸,第一次感觉爷爷也很不容易。爷爷和我唠叨了很多他年轻时候的事情,我都特别认真地听着。我觉得听他唠叨,就是续接亲情,就是允许他也爱我。

   他问我:“大孙女,你还恨不恨爷爷?”其实,我早已明白,爷爷重男轻女,是因为传统农业大国的小农意识塑造了中国传统的男权社会父权制宗族制度,在千百年王朝的更替过程中,男人起了更大的作用,男人更容易取得社会认可。他是想让家族人才辈出,才把希望寄托在更容易成功的男孩身上。我早已理解他,可不知为什么却说不出口。临走时,爷爷给了我500块钱。触碰着他枯槁的手指,我在心中默默地想,下一次回来一定告诉爷爷,我早就不恨他了。  

   可是,时间没有给我下一次。当年冬天,一向身体健康的爷爷,在一个寒冷的早晨出门锻炼时突然摔倒,发现时已经无力回天,他想听到的话永远也听不到了。  

   或许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经历着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的人生八苦。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世事轮回,谁都逃不掉。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慢慢变老的爷爷,真的会有一天,他就只能活在我的记忆里。在一起的时候,当时只道是寻常,寻常到心中装着更多的是恨,却从未想过怎么去珍惜,现在想来是说不出的遗憾。  

   我的爷爷,他身上有着无数中国老一辈的缩影。他传统守旧,但是他一辈子都为儿孙能光宗耀祖尽责。我的爷爷,他勤劳、节俭,甚至吝啬,自己省吃俭用一分钱都舍不得花,都留给了他热望光耀门楣的孙子,希望孙子能成长为他心中的顶梁柱。后来,他又把成才的希望寄托给了我。我们仿佛个个都是阳光下慎重地开着的花朵,朵朵都是他殷殷的盼望。

   转眼,爷爷老了,爷爷走了,时光却不肯倒流。假如,我知道爷爷这么猝不及防地离我而去,我一定好好和他谈谈。其实我一直都想找机会和他谈谈,想告诉他,他给我的爱虽然有些迟,我的心还是被这迟来的暖意填满。我一直想等自己再优秀些,把他给予我的爱悄悄还给他,将来赡养他、呵护他。我要让他知道,是他激励了我,让我学着承受痛苦,把眼泪像珍珠一样收藏;是他让我走向了更广阔的远方,使不停走着的我也成了一处风光。我怎么会恨他呢?可现在一切都没了可能。爷爷,您是不忍心挥手道别吗?

   我时常在独处时黯然神伤,懊悔不已。想着当年奶奶身体不好,在我和堂弟之间选择一个照看时,爷爷一定踌躇过。想着由于我怨恨爷爷,很长时间不到他家去,有一段时间他天天到校门口去看我,和接我放学的姥爷形成一道风景,我欢天喜地地拉着姥爷的手远去却不理他,他一定很落寞。想着我曾经把对爷爷的怨恨写进日记里,被爷爷发现了,他看到日记后是良久的沉默,日记上绝情的话一定伤害过他……

   现在我已读研三,每当我经过喧腾的校门,徜徉在校园绿树红花前,总会想起爷爷那张久违的笑脸和清瘦的背影。偶然一瞥,似乎他还静静地站在学校门前的绿岛旁,踮脚环望,寻找在人流中的我。

   春暖了,花又香;秋凉了,草又枯。如果时间能重来,该多好。可惜,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没有如果。爷爷,企求您原谅我曾在您人生最后的日子里,没有说出您想听的话,伤了您的心。  

   爷爷,我很想您!

雨鑫

 

   我成长的背后浸透了汗水和泪水,冷暖自知,深深印下改变命运唯有更加努力。因为我姥爷说,女孩子一出生就亏一半,那一半要靠自强自立找回来,所以要悄无声息,不辩解,不委屈,含着眼泪奔跑,我记住了。长大后我知道,其实不光知识能改变命运,时间还能改变思想。斗转星移中,爷爷的爱逐渐在我的生活中清晰起来。可惜,我还没有来得及懂得珍惜,他就离我而去,想想心中就很难过。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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