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录 人谁无过 过而能改 善莫大焉

自责,那场随风而逝的初恋

在这件事上,我对不起人家,把人家寄予我的美好愿望变成了泡影。 ———作者

“学大寨、赶小乡,粮食亩产过长江,县县变昔阳,社社变光明,队队变小乡”,成为当时唱响吉林大地的强音。“小乡”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中发挥了特殊的作用。本文男女主人公就是去“小乡”参加劳动时相恋的

定情

   漫漫人生路,总有些事不尽如人意,留有遗憾。相对于我的年龄,这已是久远的事了,几十年的岁月仿佛形成了一个断层,中间有多少悲欢离合啊,依稀记得的却只有初恋的纯真和简朴。那些断层中间的日子,或者就是我成长的故事。  

   我出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东北的一个小村子里,全村三十多户,人口只有一百多。我家在村子里生活条件属于上等户,左邻右舍都很羡慕。初中二年级时,我已经16岁了,村里与我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很多,平时仨一伙,俩一串的,都愿意去我家玩。无论春夏秋冬,只要她们有时间就来我家,大多是奔着我妈妈而来,愿意和妈妈唠嗑。她们当中也有奔我而来的,只是因为我还小,没有往那方面去想而已。她们一来,妈妈就给她们弄好吃的,特别是冬闲时节,妈妈给她们准备炒瓜子、爆米花等孩子们喜欢的小零食,她们一坐就是大半夜。  

   每次见她们来我家,我就躲到一边,或到外边找男孩去玩,从来没有正面和她们说过话。她们当中有一个是我的初中同学,叫凤,是她撬开了我初恋的大门。  

   那个年代,男孩和女孩见面说话都脸红,而我更是腼腆得很,见到女生都躲着走。当时我身高就长到一米七五左右,可能与爸妈遗传基因有关。从小我就养成了讲卫生、爱干净的习惯,不论衣服和鞋帽新与旧,都是干干净净的。这些以及我家生活条件,可能都是吸引她们的外在因素。

   说起来,我家与凤家是有很深积怨的。由于爸爸是职工,吃成品粮,我们还小,家里没有劳动力,在村子里,特别是在村子里的大家族面前有种自卑感。每年到分口粮时,没有我家的份儿。记得有一年,天下着大雪,家家户户都去村上领取口粮,我和妈妈拿着麻袋也去排队,等着领取妈妈和我们弟妹几个人的口粮。见到我和妈妈,好多人的眼神里都射出一种鄙视的目光,有的交头接耳议论着,好像在嘀咕着什么。总之,对我们不太友好。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排到我家时,生产队长上前,表情严肃地对妈妈说:“没有你家的份儿!还排什么队呀!”听到这番话,我心如刀绞,挽着妈妈的手,低着头,扫兴地离开了。就在这一刻,我看见妈妈的眼泪流了下来。那个队长,就是曾与我定终身的凤的父亲。  

   初中毕业后,我们经过考试直接进入了高中。那时,“学大寨,赶小乡”热潮一直在持续着,学校又是小乡所在地,支援农业,支援小乡,也是学校义不容辞的责任。秋收季节,学校组织高年级学生去小乡生产队扒玉米。因为去小乡劳动,在那里要住上一周的时间,所以每个学生都必须带上行李。这次去,学校不组织集体统一走,告诉从家里直接去。

   临行前的一天晚上,天还没黑,我去井边担水,正巧遇见凤也挑着水桶来担水。我很奇怪,从没见她担过水,今天她怎么也来担水?再说,她家也不需要她担水啊!来到井边后,她看着我,我看着她,半天无语。这时,她从兜里掏出一本书递给我,说这本书很好,让我回家有时间看一看。我接过赶紧放进兜里。她帮我摇上两桶水,分给她两个半桶,她担起水离开了。  

   我看着她很吃力地担着水离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了波澜。啊!知道了,她是借担水为由来给我送书的。她可能知道,我每天这个时间都会来这里担水。

   我一口气将水担回家,放下水桶,赶紧拿出她给我的那本书。里面夹着一张纸,实际上是一封简短的信。信的内容,我现在还大致记得:“这本小说很好,值得我们年轻人看……明天早上去小乡劳动,我们一起走,好吗?明天早上七点,我在东边村头等你!”  

   从村子去小乡,大约有5公里,没有大路,都是乡间小路。深秋的早晨,略有些凉意,我和凤一起迎着初升的太阳,向着小乡的方向出发了。乡间小路两旁,即将收割的玉米为路人搭起了屏障;崎岖的小路,一眼望不到百米,即使听到有人说话,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所以,一般情况下,一个人是不敢走的。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要到小乡了,我们俩的距离拉开了。因为那个年代,男生和女生一起走,一是不习惯,二是会引起非议。

   小乡生产队地处我所在县的东南端,土地贫瘠,丘陵起伏,全队只有十几户人家。由于当时有个“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女带头人——齐殿云,她带领生产队几名女同志,治理山坡,修堤造田,把昔日一穷二白的小山村,建设成亩产千斤粮而一举成名,被省里命名为“远学大寨,近赶小乡”的农业典型。  

   我是第一次来小乡。这里车水马龙,从当地干部忙碌的身影看出,各地来这里参观的还不少。我们参加劳动的学生,被分别安排在各家各户住宿,吃饭有统一食堂。每天,在老师的组织和安排下,我们分别去不同劳动地点——扒玉米。去往劳动地点,要翻过两座小山坡,每座山坡都修成了梯田,一眼望去,很是壮观。支援小乡秋收,不光是学校,还有机关等其他单位抽调的干部和工人,所以我们学生支援小乡的劳动,很快就结束了。  

   那天下午返回时,不约而同,还是与凤一起走。临到家分手时,她把书包交给了我,说是先放我家,我可以打开看看,她明天有时间来取。那时女生背的书包和男生一样,都是类似军用挎包。到家后,我没着急打开她书包,一直和我书包放在一起。吃完晚饭,打开灯,收拾整理书包时,发现她书包里并没有太多的东西,只有两本书和一双袜子。在两本书之间,有很厚一叠纸,是一封信。信的大致内容是:“……这封信是我半年前写的,几次修改后,重新抄写,一直保留着。曾几次下决心,找机会送给你,但都没下得了这个决心……你知道吗?我也知道咱们两家积怨很深,双方父母不能同意,但只要我们俩同意,最终双方父母也没办法……到最后,我实在做不通我父母工作,我可以动员我老叔去做他们的工作……”  

   说心里话,我真的对凤动心了。因为凤较稳重、内向,个头儿也高,是我喜欢的类型。从那以后,我们就把双方埋在心底,不敢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从初中开始,凤篮球玩得就好,是学校女篮球队主力之一。自从我们俩心里有了对方之后,每逢学校集训时,我都去篮球场看她们打球。她身体素质好,投篮也准,是球队有名的得分高手。每年都有两次片区中学生篮球比赛,她每次出征前和返回后,我们都采取特殊方式相互鼓励、共勉。这种特殊方式,不说大家都能理解到,那时没有通讯工具,只能用纸条,或者一个眼神,传递相互间的真情。  

   她家生活不算太好,兄妹较多,全家十口人。而且,就在我们相恋不到一年的时间,她爸爸出事了。那是1973年7月的一天夜晚,他爸爸带领几个人,去村前塘坝打鱼,由于乘坐的木筏侧翻,几个人全部落水,唯有她爸爸被救上时抢救无效,离开了人世。她爸爸出事那几天,因为我和凤之间的事还没有公开,所以只能暗自为她失去亲人和遭遇突如其来的打击而悲伤。  

   她爸爸的去世,对她打击太大了,好长时间,见到她时都是以泪洗面,人也消瘦多了。我妈妈曾问过我:“能不能把她接咱家住一阶段,咱家吃的总比她家好些,给她补补身体。”我说:“这恐怕不好吧?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公开,也没确定婚事呢!别人怎么看咱们呀!”随着她爸爸的去世,我们两家的积怨也自然化解了,爸妈对我们俩的事举双手赞成,也准备私下托人打探她家里的意见。我一直在做爸妈工作,说是还早,高中还没毕业,等毕业后再说。

   在她爸爸去世后好长一段时间里,妈妈一直惦记着她,几乎一周有几次站在我家后院路边,等她上下学路过时,把准备好的好吃的送给她。时间长了,没有不透风的墙,背后总会有人说闲话。这年的秋天,姥姥在她70岁高龄时,因病住进了公社卫生院。凤听说后,几乎每天中午或放学都去医院看望,每次都给姥姥买些好吃的。姥姥去世前几天,正赶上我和凤前后去医院看姥姥。姥姥把我们俩让到床前,握着我们俩的手说:“我恐怕不行了!凤这孩子我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你俩很般配,抓紧早点把婚事定下来……”      

   1974年7月初,我们这届高中毕业生告别了母校,回到了自己所在的生产队。刚回到家里那段时间,思想很矛盾,也很纠结,总有种不情愿干农活的想法。但当时没有别的出路,老大不小了,不能在家待下去呀!

   村里对我们高中毕业生很重视,没到一周时间,我被选为生产队民兵连长,凤被选为生产队妇女队长。不久以后,我又被调到大队工作,凤也被选为中心小学校的民办老师。

   按农村习惯,爸妈对我和凤的婚事很着急,毕业前就总和我说,等毕业就把我们俩的婚事定下来。是啊!也老大不小了,暗自相处好几年了,拖下去也不好。一般农村青年十七八岁开始就张罗找对象,结婚也早,媒婆介绍的多,自由恋爱的极少。即使自由恋爱,订婚时也必须找一个介绍人,否则会被人家嘲笑。在爸妈的张罗下,经两家商量,找介绍人还是尊重了凤的意见,是她老叔。订婚那天,两家人和亲属到一起,按习俗,给凤买了两个被面和一块手表,两个人的婚事就这样定下来,很简单。很快,全村人都知道了,也使我们的恋情进入正常公开阶段。  

 

求学

   随着“四人帮”垮台和拨乱反正的深入,中央决定,从1977年开始,恢复高考制度。中断近十年的高等学校招生工作得以恢复,这是我们这代年轻人的幸事。因为我们农村长大的孩子,没有别的出路,只有考学才能走出山村,将来才有希望。1977年春节刚过,我就和大队书记打了招呼,早晨去大队点个卯,然后回家抓紧复习,准备高考。    

   凤也加入复习行列,她上完课有时间看书复习,下班吃完饭就来我家一起探讨。我们俩都有共同目标,不论什么学校,争取第一年考上,否则,第二年考题难度会大。有时,我们俩也探讨些相互关注的问题,那就是两个人同时考上都高兴,万一有一个没考上,肯定会有压力。她玩笑中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不安,说:“你考上大学,不要做陈世美,把我甩了!”我也反问一句:“你考上了咋办,不能瞧不起我吧?”就这样,她一句,我一句,玩笑中包含着一种诺言。

   接到通知书那天,是1977年12月23日,我被录取的学校是省城一所冶金部直属院校。没到一天工夫,周边村屯都知道了。那时,农村人不懂什么是本科、专科和中专,只要你考上了,统统称为考上大学了。  

   凤的录取通知书一直没到,估计分数低,没达到录取线。我替她着急,她也很上火,家里人和亲属都劝她想开点,明年再考。说是这么说,考上与考不上,对于农村孩子相当重要,是人生命运的一次转折。经过一周左右的调整,凤的情绪和心态好多了,帮着妈妈整理我上学所需的东西。凤为我织了一件毛背心,作为我上学的一份礼物。那时,我和凤都没有想到,我去求学会变成我们婚姻的障碍。

   对于一个在农村务农两年多,又重新回到学校深造的年轻人来说,是一次多么难得的机会啊!1978年阳春三月,我背上行装,手提旅行袋,乘车前往省城录取我的学校报到。  

   我们这届学制应该是三年,实际上两年半就毕业了。第二次实习,是距第一次实习半年后的1980年5月份,也是毕业前的最后一次,称毕业实习,地点在辽宁省。进入这一阶段,大家都明白快要毕业离校了,放松多了。有的忙着往家里托运东西,有的托人找关系,争取毕业去向好一点。我那阶段也到处打听能分配到哪里去,去矿山、工厂,还是大城市科研院所?考学前那种能脱离农村,有份正式工作就满足的想法,随着两年多城市生活和环境的变化,我的世界观也随之在变,对未来生活、工作逐渐产生了一种较高的奢望。据说,我们那个班毕业去向主要是省内,原则上是哪个地区来的毕业还是回本地区对口单位工作。

   从我入学的两年多来,凤一直边教学边复习,又经历了两次高考,但都没考上。可想而知,她精神上的压力有多大!

   6月中旬,我们毕业实习即将结束,在老师的组织下,打好行装,回到了母校。按计划,要进行公布毕业分配方案、举行毕业典礼等程序。消息不胫而走,大多数同学都知道自己毕业去向了,基本都分配到省内所在地区的矿山、地质队化验室。省城共留下六名同学,这六名中就我一个是外县的,其他都是市里的。毕业方案一公布,真是有哭的,有笑的,各种反应都有,大多数同学为我能分配到省城的某研究所而高兴。

   按原计划,准备去新单位报道之前在家休整一阶段。可是,回到家里和自己原先想法就不一样了,父母催促我和凤的婚事抓紧办了,凤家也着急呢,搞得我焦头烂额。是啊!我和凤同岁,我毕业时,我们都25岁了,属大龄青年。临毕业头一年,每逢寒暑假回家,父母总和我说:“等你一毕业,就把你和凤的婚事办了。”说真的,自从我离开家乡,来到省城上学的那天起,我和凤的婚事就一直占据我整个脑海,程度不同地影响到了我的学习成绩。一旦结了婚,一个在农村从教,一个在省城工作,两地分居生活将成为现实。虽然,已进入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初期,但传统习俗和社会城乡体制形成的差别,一时很难缩小。两年多来,这些现实问题一直困扰着我,始终没有找到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平心而论,我和凤不能分手,良知告诉我不能抛弃她。因为我们恋爱很早,初中就开始处对象,属于自由恋爱,是冲破家庭阻力和顶着世俗的偏见在一起的。况且,人家已等我那么长时间。

   有一天,凤的老叔来到我家,准备和我父母商量结婚之事。这次两家坐在一起,对我和凤的婚事没能达成协议,原因主要在我。我认为,刚毕业就办婚事不妥,应该先去新单位报到……可人家不这么想,认为这是在拖延他们,夜长梦多啊!由于我的坚持,此事暂时就放下了。当时,从凤和她老叔的表情就能看出很不高兴的样子,几次见凤走出屋外,偷偷地流泪。  

   在家没待几天,我急忙来到省城,去我分配的研究所报到。我多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啊!我一生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什么结婚、生子,所有事情抛到九霄云外了,恨不得马上见到单位领导,让他们确认我的身份,我就成为一名正式职工了。  

   一晃儿,两个多月过去了,进入深秋时节的九月份。我所在的研究所化验室年度计划中,九月初要在省城承办一个本系统分析学术会议,会议时间为三天,我被此次会议筹备组推荐为会议工作人员。  

   接近会议结束时,父亲从农村老家来省城看我,事先也没和我打招呼。父亲是为大事而来的,所谓大事就是我的婚事。原本和父母及凤的亲属说好的,等我到分配单位办理报到手续后,马上回来与凤登记,举办婚礼。可是,这一报到两个月快过去了,一点音信没有,父母坐不住了……父亲临走时,我答应会议结束后,和领导请几天假,回家结婚。

 

分手

   这一年,单位新来的毕业生大都是部里直属院校毕业生,男生多,女生少。因为这届大学生质量高,备受单位的重视,而这些新生的到来,也吸引许多职工的眼球。研究所有个不成文的风气,凡是单位来个新毕业生,用不上两天,全所都传开来,原因是研究所各科室都有那么几个媒婆,眼睛紧盯着单位新来的小伙子,抓住一切机会打听对方有无对象、结婚与否。  

   一天早上,去职工食堂吃饭,排队打饭到窗口前,食堂一位上了年纪的阿姨两眼直盯着我。我把饭盒递过去时,她就问我是新来的吧、哪个学校毕业的、家是本市还是外地的、有没有对象啊……就像政审似的问个没完没了。当我说我农村家里已经有对象时,她说了这么句话:“农村对象?将来两地分居生活可不好办呀!”言外之意,如果我没有对象,她可以给我介绍城里的姑娘。

   这句话,我一直铭记心中,直到现在还时不时地拿出来说事。因为,就是这句话,改写了我一生的婚姻状况;就是这句话,致使初中开始恋爱一直等了我七八年的对象告吹;就是这句话,给双方父母及家庭带来沉重压力和创伤。也是因为这句话,使我背上“陈世美”的骂名,我无法面对家乡父老,更无法面对两个家庭的父母和亲属。  

   那几天,我精神不振,无精打采,茶不进,饭不香,在思考着这场婚事究竟怎么办。那个年代,城乡差别很大,农村户口不能在城里居住和工作,生了小孩也上不了城镇户口,这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凤虽然在农村从事民办教师工作,但毕竟没转为正式公办教师,即使转为公办教师,往城里调转工作,特别像省会城市,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与凤马上结婚,将面临着两地分居等未来好多不敢面对的事实;了断这场婚事,则会招致道德谴责等舆论上的压力。如何化解矛盾,是我必须尽快抉择的时候了,因为我和凤年纪都不小了,由于我考学使婚事一直拖到现在,不然早就结婚生子了。

   选择什么?放弃什么?我陷入了人生第一次感情苦恼中。经过几天的反复考虑,我终于下定决心,做出了向凤提出分手的决定。风是有思想准备的,从我考进城里上学那天起,她对我们俩的婚事就一直忐忑不安,村里人也传出一些话:“人家都考进城里上学了,将来还能要你吗?”我深知,这些流言蜚语都在刺痛她,给她日常生活和工作造成常人难以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那几年她是怎么坚持挺过来的。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给她写分手信。  

   结束一件事或一份感情,有时比开始还难。书信发出后,我心一直没踏实过,知道我将面临着什么,一是来自我父母的痛骂;二是凤及她家里人的谴责。那时,虽然和凤订婚没过彩礼,但在农村也不是件光彩的事。再说,农村女孩子不像男孩子,女孩子二十五六岁大都结婚生子了,现在这把年龄,突然提出分手,这不是坑人吗?!这件事正在困扰着两个家庭,不是写一封信就能解决的,必须见面处理此事。于是,我向单位领导请假回家。

   在农村,我和凤这么大的婚姻问题,肯定单凭两家人是解决不了的。和父母商量,找了生产队队长、媒人凤的老叔等村子里一些“说客”,聚集在我家,商讨解决我们俩的事。和我家关系一直不错的“赵大爷儿”首先开口,站在双方角度谈了自己对此事的看法。“赵大爷儿”这个称呼真没白给他,事儿摆得有理有据,两家谁都不得罪。这桩婚事在他的调解下,看在乡里乡亲的份儿上和几位有头有脸人的面子,凤和她家人没有向我发难,也没提出苛刻要求,更没有过多地难为我,最后以和平方式了断了此事。  

   这场有头无尾的马拉松式爱情以双方失败而告终。可能有人不理解,失败和遗憾的应该是凤,是我提出的分手,我达到目的了,怎么能谈到双方都是失败者呢?虽然,我达到目的了,摆脱了困扰,化解了矛盾,但是有谁知道,我是多么的自责啊!在这件事上,我对不起人家,把人家寄予我的美好愿望变成了泡影。所以说,在这场婚事上,双方都是失败者。  

   反思以往,我太年轻了,不知道怎样去爱,但说到底,这是我的贪念在作怪,我知道。贪念是源于不满足。我当初只想着通过高考能在城里有个稳定的工作,可当我拥有了之后,我对自己人生的规划就开始水涨船高。它要凤有正式工作,它要凤有城市户口,它要将来的孩子有城市户口,它要有更丰富的内容……于是,我开始不满足,不满足推动着我用尽心思去装饰和充实着我的生命,赋予生命各种各样的目标和意义。也许,我最需要的东西只是稳定工作的本身,至于凤的工作、户口,还有将来孩子的户口……这些和我的工作其实都没有什么根本的关系,是我的贪念把它们联系在了一起。于是,我和凤的初恋,在我的贪念下随风而逝了。我怎能不自责?  

子晓

 

■编者感言

   爱情,本来是一个很私密的领域,当爱情进展到当事者面对对方家庭和其社会关系时,它立刻变成开放性的平台,忽然变得敏感、透明和善变。它总是很容易地随着现实而产生变化,呈现不同的形状,感染、强化你的所有需要。是的,无论女性还是男性,总是会在爱情的支撑下,放大了快乐、悲伤,强调想要看的部分,忽视不打算关注的部分,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只是生活永远是最现实的,它总会在你经过了一段不平常的时光后,把那些本该有的现实的部分填补回来。于是,你开始修补那些因为爱情而忽略掉的东西。当然也有人选择了将爱情进行到底。然而在现实世界里,单就子晓先生当初的婚事来说,它可能改变不了他对爱情的初衷,却在往后的两人世界里,不断地投进这残酷的现实(两地分居,爱人户口、孩子户口不能进城,而爱人在城里也不会找到正式工作)给他们设置的坎儿,而且,这不是靠勇气可以解决的。

   爱情,真的是一门艰涩的学问,无论是在无知无惧的青春还是千帆过尽的中年,只要环境一发生变化,我们就成了等待历练的学习者,需要重新检验自己一次。显然,子晓先生没有经受住检验,所以,他的自责是必然的。

   天地之大,生命匆忙,爱情绝对是值得珍惜的。如何享受爱情,如何反省爱情,都是值得虔诚去面对的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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