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录 人谁无过 过而能改 善莫大焉

10年前我抛弃父母离家出走,如今我很想念他们

 

我们七个孩子与父母照的唯一一张全家福。

后排右数依次是大姐、 二姐、 三姐、 四姐, 前排左数依次是我、 小七、 妈妈、 爸爸、 小六

 

多少次在梦里见到爸爸因还不上赌债而发生意外, 满身是伤; 多少次梦到妈妈生病在床, 骨瘦如柴。每每这时, 我都心如刀绞, 伤心难过。 —— 作者


     虽然我今年只有31岁, 但我却经历了太多太多……


      1982年, 我出生在黑龙江省讷河市一个偏远的农村。 我的出生并没有给家人带来快乐, 因为在我之前已经有4个姐姐了。 毫无疑问,我是第5个女孩。爸爸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就摔门而去, 留下刚刚生产完的妈妈和襁褓中的我, 还有4个姐姐。


      在我之后,妈妈又接连生了两个弟弟,爸爸如愿以偿有了儿子。可有了儿子又能怎么样呢?他依然不把我们放在心上。


      爸爸是个赌徒,不折不扣的赌徒,在他眼里,只有耍钱,没有我们。从我记事时起,就没怎么见过爸爸,“爸爸”这个词在我看来很陌生,跟没有没什么区别。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 他把妈妈和我们都送到了长春的姥姥家, 自己则在黑龙江逍遥自在。他是眼不见心不烦,从来不过问我们的生活,也不往见心不烦,从来不过问我们的生活,也不往姥姥家寄钱,就好像他没有老婆,也不曾生过我们7个孩子一样。

 

妈妈走了, 我们的苦涩生活开始了


       我6岁那年,妈妈把我们从长春带到了磐石,在一个叫佟家村的地方,给我们租了一间房子之后,她也走了,回黑龙江去找爸爸。妈妈走了,我们无力挽留。从此,我们的苦涩生活开始了……

 

       大舅和老舅家离我们的住处比较近,没有吃的了我们就去他们家要。两个舅舅对我们很好,他们把我的4个姐姐都送去上学了。姐姐们学习都很好,校长知道我家的情况后,为姐姐们免去了学费,因此到现在我都很感激那位校长。

 

       可这样时间短了还行,时间一长谁都承受不起。渐渐地,我们去两个舅舅家要吃的,先是见不到他们,后来就被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自己的亲爹亲妈都不闻不问,他们做舅舅的已经仁至义尽了,我们不怨他们。

 

       渐渐地,村里人都知道,这里有个人家7个小孩,大人常年不在家,没人管。于是,多了一些可怜我们的邻居,也多了一些欺负我们的大人和小孩。

 

       记得有一次,六弟和其他小孩在一起玩,不知道为什么被其中一个小孩的哥哥—— 一个大人踢了一脚,六弟不服,就骂了他一句,然后赶紧跑回家了。可那人追到了家里,狠狠地抽起六弟的耳光,不让六弟说话, 说一句打一下。那时只有我和七弟在家,姐姐们都上学了,我们无力阻挡,只是哭着求他别打了。后来还是好心的邻居把他劝走了,他临走还骂我们是臭要饭的、叫花子……

 

       六弟哭得很委屈,也很可怜,毕竟他才四五岁啊,怎么经得起大人的打?看着六弟肿得老高的小脸,我的眼泪哗哗地流。我不知道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让人家这么欺负?难道就是因为家里没有大人吗?

 

       我们通常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大姐和二姐大一点儿,她们照顾我们。半小碗的大米粒,要煮一大锅的稀粥,姐姐们把锅里的大米粒捞出来给我最小的弟弟吃,就是小七。为了填饱肚子,我们跑到火车道下面去捡车上的人扔下来的剩东西吃。有半个面包、烤鱼片、山楂片、香肠……那时候只知道这些是吃的东西,不知道叫什么。别人家种的菜,不好的扔到垃圾堆里,这可乐坏了我们,有小柿子、小豆角、小黄瓜、小茄子……对于我们来说,这都是最好吃的东西。没柴火烧了,大姐、二姐就领着我们到山上捡柴火。大的多背点儿,小的少背点儿,虽然很累,但是为了生活我们都很努力,因为在我们每个孩子的心里都有期盼,那就是可以再见到爸爸妈妈。

 

       一晃儿,我都很大了,可是没有衣服穿,成天光着个小膀子、穿个小裤衩到处跑,也不知道美丑,没有大人管就是野孩子。那一年,老舅把我也送去上学了,老师问我叫什么名,我不知道,问我几岁了,我也不知道,因为没有人告诉我这些。好心的校长收留了我。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年我8岁了。那时我只知道我大姐是属虎的,二姐是属龙的,不知道她们多大。因为太穷了,大姐二姐交不起中学的学费,只好不念了,尽管她们学习是那么好。我三姐比我大5岁,她不爱学习,总爱打架,所以校长让她退学了。

 

爸妈回来, 带走三个姐姐

 

       我上学两年以后的一天夜里,我们都还在睡觉,听见有人敲门,还听见有人喊大姐的名字,我们全体蹦了起来。是妈妈?是妈妈!多么熟悉的声音啊,多么好听的声音啊,妈妈回来了!我们高兴地叫着,鞋都没有穿,都争着去开门。是啊,好久不见,谁不想自己的妈妈啊!不光是妈妈,爸爸也回来了!我们真是太高兴了,兴奋得一宿都没睡着觉。


       可是爸爸妈妈没待几天就要回去了,还要带走我的3个姐姐。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是大人的事情我们小孩也管不了。妈妈临走前,给我们买了米和一些土豆。


       爸爸妈妈带走了比较大的3个姐姐,只剩下我们4个小的,使本来就很艰难的日子雪上加霜。新一轮更加苦涩的生活开始了……

四姐比我大两岁,我们都在上小学。我们学习都很努力,因为我们没有钱交学费,只有好好学习,才不会被退学。

 

       妈妈留下的粮食吃完了,我们又开始为填饱肚子而发愁。春天我们到山上去挖婆婆丁和小根蒜当菜吃,到路边的榆树上摘一些嫩一点的榆树叶回来,和苞米面搀在一起熬粥喝。

 

       夏天实在没什么吃的了,我们就去捉蜻蜓。捉好多好多的蜻蜓,摘掉它们的翅膀、头和爪子,剩下的一块肉放在一起煮熟了吃。为了活着,为了不饿肚子,我们吃了好多常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秋天是我们最高兴的季节,因为那时候庄稼都成熟了,我们到地里捡一些别人剩下的果实,可以吃饱,有苞米、土豆、大葱、胡萝卜、地瓜……


       我们最害怕的是冬天,每到这时我们就好像掉进了人间地狱,看不到黎明……


       冬天好冷好冷,我们没有棉衣穿,没有棉鞋穿,也没有手套,手和脚都冻坏了,肿得老高,就像是刚刚从烤箱里拿出来的面包一样,又疼又痒。外面的北风无情地呼啸着,屋里没有一丝温暖,窗户都破了。因为没有柴火烧,屋里的东西都冻了,水缸冻透了,水管子也不出水了,炕上和地下是一个温度,屋里冷得连点儿霜都没有。我们把所有的被子都铺在炕上,姐弟几个紧紧地挨在一起,把头蒙在被子里,互相取暖。我哭了,四姐和两个弟弟也哭了,虽然没有大声号叫,可我们却哭得那么伤心、那么凄凉、那么无奈。


       那时候我的心里开始有了恨,恨爸爸,也恨妈妈。我好想大声对他们喊:“爸爸啊!当你在赌桌上一掷千金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你远方的儿女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妈妈啊!当你义无反顾地陪在爸爸身边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你的孩子们活得有多么凄惨吗?”


       哭着哭着,我们都睡着了。我们多么希望能有奇迹发生啊!可我们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一切都没有改变,屋里还是和冰窖一样。我们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空着肚子,背起书包上学了。


       饿了一天了,放学后我们都有气无力地往家走。家,那也算是家吗?连老鼠都不会去的。远远的,我们就看见自家的烟囱在冒烟。我们的第一反应,是妈妈回来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们冲刺一样地跑进家门。可我们看到的却不是妈妈,而是前院的奶奶,她在给我们烧炕。慈祥的奶奶很心疼我们,她说:“屋里太冷了,怎么住人啊!”她让我们去她家里拿稻草,还让我们去她家里接水,给我们吃的。多好的奶奶啊!我们又哭了,哭得好大声,哭得好委屈……


       邻居们还给我们送了一些苞米面等粗粮。有结婚的人家,把客人吃剩的饭菜都给我们送来了。好香的大米饭、好香的肉啊,好善良的邻居们啊,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老师知道了我们的情况,就让中午带饭的同学,每人给我们一勺饭,让我们吃饱。老师还号召每个同学从家里带来一碗米,让我们姐弟几个不再挨饿。有了大家的帮助,我们的日子好过多了。


       我上四年级那年冬天,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后来连学都上不了了,在家待了一个星期,成天迷迷糊糊的,吃不进东西。四姐看不行了,就把老舅找来了。老舅说我发烧了,就带我去打了两天吊瓶。老舅以为我好了,就没再管我。可我没有好,还是在发烧。又过了一个星期,我病得快死了,我不知道死是什么感觉,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醒过来的时候,二舅在我身边,四姐还在哭呢。是二舅救了我,二舅家在另一个村子,他是过来办事的,顺便来看看我们。


       这场大病之后,我的左耳完全失聪,右耳只有正常人听力的一半,老师讲课我都不太清楚了。我好恨我的父母啊!恨得咬牙切齿。我的心里好痛啊!我真的不想再活下去了,可看着和我相依为命的姐弟们,我又怎么舍得他们呢?


       我上五年级的时候,六弟上二年级。那年秋天,我们没什么吃的,就到山上去采“天天”,也叫“黑幽幽”,这是我们最爱吃的东西,就当水果吃。结果六弟吃得太多了,得了便秘,便不出来,憋得满头是汗。都三天了,他还没好,躺在炕上,难受得一直在哭。怎么办呢?我和四姐束手无策,也没钱买药,又不敢去找舅舅们,我们都吓哭了。后来还是四姐想到一个办法,她让六弟趴下,自己用手去抠六弟的肛门,帮助他把大便排出来。抠了两天,六弟终于能自己排便了。还有什么能比得上我们之间苦苦相依的那份手足情呢?


       可六弟的命运似乎比我们其他三个孩子更糟糕。他上三年级的时候,和同学打架,被同学攮了两刀,都攮在大腿上了。当时正在上间操,六弟哭着来找我,也没说明白怎么了,就被他的老师带走了。是我的同学告诉我的,说看见六弟的裤子和鞋上都是血,老师可能带他去医院了。当时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就是一个劲地掉眼泪。傍晚的时候,六弟回来了,好好的裤子被剪得稀巴烂,是那个孩子的家长把带血的地方都给剪掉了。六弟的大腿被缝了6针。攮了就攮了,没人给我们赔偿,谁让我们没有爸爸妈妈的保护呢?我们只有自认倒霉了。


       都说父母的爱是最伟大、最无私的爱,都说父母的怀抱是孩子最温暖、最安全的港湾,都说有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天堂,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爸爸,如果你不是一个赌徒,你挣的钱足以让我们吃饱穿暖;妈妈,如果你不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爸爸,至少我们不会受到这么多伤害。我们没有刻意去恨你们,只是你们给我们带来了太多的失望,甚至是绝望。爸爸妈妈啊!我们写给你们的信为什么没有回音?我们为什么听不到你们的消息?

      

       就这样,我小学毕业了,也该上中学了。


       我被分到了市里的一所中学,可是我要怎么去呢?一分钱都没有。开学那天,我还是硬着头皮去了。第一天是大扫除,我努力劳动,努力表现,什么活都干,不为别的,就是希望老师可以发现我,这样也许我继续上学还有一线希望。不能说我是个有心机的人,可是为了上学,我只能这么做。


       下午交学费,老师给大家发书,可我没有钱,没有得到书。她不知道我的情况,让我第二天把钱带来,我没有说话,心里却很难过,看来我的学业到头了。走出教室,迈出校门,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我哭了一路,说不出为什么,就是伤心,那种孤独无助的滋味,谁能体会得到呢?14岁的我,真的无能为力了。


       第二天,我没有去上学,因为拿不出一分钱,我已做好了退学的准备。傍晚,有个同学来找我,她是我的小学同学,也分到了那所中学。她告诉我,老师让我去上学,还把作业给我带回来了,就是用英语写自己的名字。我没有说话,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是感动的泪水,是激动的泪水。同学说,我们小学都是有档案的,老师知道我的情况了,叫我不用担心学费,去上学就是了。


       天无绝人之路,我又可以上学了。老师对我特别好,给我弄了一套新书,还给我订了一套校服,这是我上学以来唯一的一套校服。该说什么好呢,任何话语都不能表达我对老师的感激之情。我到现在还记得她的名字,她叫范先龙,是我的班主任,教英语。


       我很努力地学习,希望不会辜负老师的期望。第一次期中考试,七科大排榜,我得了全年级的第三名,近700人啊,我很了不起吧?看到老师脸上的笑容,我又哭了……


       我之前一直没有提及我学习好,是不太想说,因为我觉得那很讽刺。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因为我没有上过学前班,什么都不会,只是个中等生,可是二年级的时候,我就是前几名了,以后一直是前三名。虽然日子过得很苦,但是并没有影响我的学习,我得过很多奖。演讲比赛,我全市第二;知识竞赛,我全市第二;长跑,我全市第五;还有踢毽子、跳绳、表演课本剧,我都在全市拿到了名次。可这都不算什么,最让我觉得可笑的是,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居然还被评为“吉林省的十佳少年”。“十佳少年”,在整个吉林省只有10个,可这其中就有我。我得到的证书装了满满一箱子,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没人为我高兴,也没人为我庆祝,更没人给我奖励,甚至连父母欣慰的笑容都没有。我得奖就得奖了,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柴烧,这是不是很讽刺呢?

 

妈妈又来了, 我们的学业被迫终止


       我上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放寒假了,那天雪下得很大,我们都在院子里扫雪。突然,一个人的身影进入了我们的视线。是她,我们的妈妈!久违了的身影,久违的面孔,让我们感到好陌生、好亲切。我们没有像以前那样把她围起来,只是默默地把她让进屋。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生气,感觉怪怪的,总之,泪水又一次浸湿了我们的衣襟。我们没有责备她,也没问她这么多年了为什么突然回来。倒是妈妈先开口了,她说放寒假了,要带我们去黑龙江,等开学了再回来。我们没有多想,毕竟她是我们的妈妈,没有不去的理由,至少跟着妈妈,日子会好过些,也可以去看看三个姐姐。就这样,我们四个跟着妈妈踏上了北去的列车。这一去,使我们从此离开了校园,再也没进过学校,我们的学业画上了句号。

 

       本以为来到爸爸妈妈身边,生活会快乐一些,可是我们的痛苦生活依然继续,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换了一个地方……

 

       爸爸依然在赌,依然不把我们放在心上。他找了一间破旧的草房,算是安顿了我们。原来是爸爸开了几垧生荒地,缺劳动力了,就让我们留在这里干活,不让我们回去读书了。

 

气愤之极, 我与爸爸打架


       第二年秋天到了,看着满地成熟了的黄豆,我们笑了,笑得是那么灿烂,那么天真。我们起早贪黑地收割,心里那份收获的喜悦是甜蜜的,再累再苦我们都毫无怨言。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在几天以后都化为乌有了。


       爸爸耍钱欠了一屁股的债,刚刚打下的粮食还没入库,就被人家你10袋他30袋地拉走了。六弟气不过,多说了一句,结果被爸爸打得鼻口出血。我们都傻眼了,敢怒不敢言的我们,都在默默地流泪。我们辛辛苦苦干了一年,结果都还了爸爸的赌债了。接下来,我们要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啊!

       

       从邻居的嘴里我听到了一些事情,恨得我直哆嗦。原来当年爸爸妈妈把我三个姐姐带来这边,不为别的,是爸爸的赌债还不上了,拿我的姐姐们抵债了。换句话说,就等于把她们卖了,一个人卖6000块。天啊!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怪姐姐们在婆家都受气,总挨揍,被姐夫骂是花钱买来的。


       2003年年底,因为爸爸欠三叔和老叔的赌债,刚刚收获的粮食被三叔拉走了60袋,老叔拉走了10袋,所剩无几了。我愤怒了,和爸爸大吵了一架,我骂了他。也许我不该骂他,但是我已经不当他是我的父亲了。我骂得好大声,好痛快。爸爸要打我,我反抗。他拿大斧子劈我,我毅然不动。“来吧,反正已经这样了,谁怕谁啊?”我盯着他的眼睛,咬牙切齿地大声号叫着:“我早就想把你的脑袋砍下来了,恨不得当球踢呢!”

 

       我的反应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爸爸最终放下了大斧子,但是他砍坏了炕沿,砍塌了炉子,砍破了地面,也砍碎了我本已伤痕累累的心。我走了,不顾一切,逃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逃离了爸爸那张我再也不想看到的嘴脸,可是同时,我也离开了与我相依为命的姐弟们。那年我21岁。

 

离家10年, 很想爸妈


       我被爸爸用大斧子砍出了家门,再也不想回去了。我不要再活在他的阴影下,处处让人瞧不起;我不要再为他劳作,去填他那永远都填不满的赌坑。我要一个人开始新的生活。

 

       兜里仅有150块钱,能去哪里呢?想来想去,我又回到了磐石,毕竟那是我唯一熟悉的地方。虽然那里留下了我太多的眼泪,可也是我唯一的去处了。在老舅家等了几天,四舅来了,把我带到了吉林市。在这里,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经人介绍,我认识了我的丈夫。他很真诚,比我大4岁,不嫌弃我的听力不好。就这样,我决定嫁给他。也许是我太累了,好想找个肩膀靠一靠;也许是我太孤单了,好想有个人关心我;也许是我的心太疲惫了,好想歇一歇。


       我把自己给嫁了。没有父母的祝福,没有姐弟们的簇拥,但我依然很幸福,终于不用再流浪了,也不会再孤独了。


       老公的肩膀很宽阔,躺在他的怀里,我哭了。他不知道我为什么哭,但他却用厚厚的手掌擦掉了我的眼泪。我的心里掠过一丝惊喜,终于有人可以为我擦干眼泪了。我结婚那年22岁,我的苦涩生活终于结束了。


       如今我离开父母已经10年,我已为人母,生活得很平静,很幸福。可看似幸福满足的我,内心却始终在挣扎着、痛苦着,我很后悔自己当初离开了家,离开了父母。

 

       多少次在梦里见到爸爸因还不上赌债而发生意外,满身是伤;多少次梦到妈妈生病在床,骨瘦如柴。每每这时,我都心如刀绞,伤心难过。被吓醒后,定睛看看我的周围,方才庆幸原来这是一场梦,但我的泪水早已湿透了枕巾。人都说,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也许10年前,我还恨他们,但这10年的距离,10年的想念,早已将我对他们的恨化成了深深的思念。

 

       小时候父母抛弃我,长大了我抛弃父母,难道我是在寻找一种平衡吗?整整10年了,我对父母不闻不问,没有给爸爸买过一双袜子,没有给妈妈买过一口吃的,难道我是在报复他们吗?可是我并不快乐。也许父母的从前不堪回首,但是他们毕竟给了我生命,我是不是应该放下怨恨了?


       是啊,和父母之间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还有什么能超越血浓于水的亲情呢?难道非要等到父母都离开人世,才会放下吗?前几天我跟三姐通电话,三姐说:“就是到现在,爸爸还在赌,每天戴着老花镜在玩,谁也管不了,就连小七结婚用的钱都被他输掉了。”三姐劝我:“他们都老了,让他们玩下去吧,反正都要玩一辈子了,再玩也玩不了几年了。有他们在,至少我们还有爸妈可以叫,至少还有个娘家可以回;如果他们不在了,后悔也晚了。”“没事就回来看看吧,别再恨他们了,我们都原谅了,”三姐说,“爸妈也想你,每到过年过节都叨念‘就缺我老姑娘’……”


       “就缺我老姑娘”,父母的话,让我的心一下子酸到了底。我不知道,人世间还有什么比一个“情”字更重。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我放弃对父母的爱。


       爸爸妈妈,你们还好吗?你们是不是都老了很多啊?女儿一直都在后悔离开你们,一直都在想念你们,你们知道吗?爸爸,我当初离家前跟您打架,还骂了您很多恶毒的话,您会原谅我吗?爸爸妈妈,我决定8月末请半个月的假,回家一趟,好好陪陪你们,当面向你们请罪。


张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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