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录 人谁无过 过而能改 善莫大焉

追忆逝去的青春,我曾经因为爱情,伤了信友的心

本文作者还保留着当年婕给她的信和贺卡


婕,你还记得那个多愁善感的长春女孩吗?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作者


  人到中年,青春不再,本以为身已老,心也不年轻了。前几天,和朋友去看了电影《致我们逝去的青春》,忽然就拨动了我的心弦。我发现,原来这么些年来,我一直都没有忘记自己的青春,没有忘记曾经的憧憬与梦想。提到我的青春,不能不提到婕。因为我们有长达4年的纯洁友谊,有长达4年的青春记忆,而这段友谊是我这辈子最珍贵的回忆。在这个日渐浮华的社会里,我和婕当年那段友谊,再也不会复制了。


升学失利,心痛绝望


  26年前,也就是1987年,我失去了升学的机会,也让我的人生随之改变。那年我面临中考,准备考幼师专业。因为我喜欢唱歌,在学校小有名气,外貌也秀气,将来能与孩子们天天在一起唱啊、跳啊、玩啊,是我一直的理想和梦想。考幼师得先面试,后考试。当时我家在长春郊区农村,离学校有十多里路,加上那时交通不便,通讯也不发达,所以三次幼师面试,我的班主任老师一次也没通知到我。所谓人生,就像一盘棋,一步错,满盘皆输,我的理想,我的梦,也随之破灭。当家人告诉我,我考不上幼师,就无法升入上级学校时,我真的如五雷轰顶,当时就号啕大哭起来。我知道,从此以后,我的人生将是一片灰暗。我茫然了,哭得天昏地暗,肝肠寸断。哭过后,我觉得生活对我来说已无任何意义,我想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那一年,我16岁。回过头来看,那时候,因为家里条件有限,无法让我复读,我也没敢想过可以复读,所以才心痛、才绝望。


结识朋友,重建自信


  家人看出我的悲伤与绝望,怕我有什么闪失,纷纷开导我、安慰我。怕我孤独寂寞,就给我找书看,让我消磨时光,忘掉悲伤。偶尔,我在《青年月刊》杂志上看到了一个征友活动。无助的我,随便写了一封信寄出,没想到却结识了以洮南冯艳霞为主的好多朋友,也由此让我以后的人生有了难以割舍的快乐与伤痛。


  我当时经过冯艳霞的介绍,认识了十几位全国各地的朋友。那时通讯远没有现在这样发达,我们就书信往来于各个省市之间,互诉心中的苦与乐,悲与伤,大家成了无话不谈的信友。可时间长了,年龄也大了,有的信友因为各种原因,就逐渐地与我失去了联系,最后还与我联系的,只有在榆树中专上学的婕。


  我和婕是于1989年初开始书信往来的,此后的4年时间里,我们一直都在保持联系。“婕”字虽然像个女孩名,但他的模样和性格却是响当当的男孩子。在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真正可以对另一个人的伤痛感同身受,但婕能做到。他文笔好,有耐心,每次都能耐心地听我对他诉说心里话,然后及时回复我的信。我伤心的时候,他安慰我;我快乐的时候,他祝福我。那个时代的人是单纯的,没有现在的人这么复杂,我们一直都保持着纯洁的友谊关系。


  婕给我的来信我至今都一直保留着,这是我们相识以后他给我的第二封来信,那时我们还未见过面。


想念的朋友你好:


终于,终于收到了渴望已久的来信, 谢谢你, 并且希望你同样原谅我, 我的确不知你因等照片之事,而迟迟未来信,很对不起,希望你能理解我那种迫切的心情,请原谅。


  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只要你高兴,我可以成为你的一位最忠诚的朋友。我们能成为朋友,是我们俩都在中考时有过挫折和失意,你是因为老师的疏忽而失去了继续求学的机会,我则是因为当年差了两分而选择了复读,第二年才上了这个中专。是共同的命运联系着我们,我们需要畅谈、诉说;我们需要友谊、帮助;我们需要理解、给予。说不定我们有共同的观点和看法,说不定我们有共同的难题需要彼此努力,一起解决。朋友,愿意和我携起手来与太阳一并去问候世界吗?真为你高兴,因为你上班了。希望你能在新的岗位上辛勤耕耘,做出好成绩,这样你的同事们会更尊敬你,我也希望我的朋友自尊、自重、自爱,愿你的明天更美好。


  记得听过这样一句话:“十六七岁是朦胧的年龄。”所以,无论是谁,在这个时候闯进你的心里,都会成为你心灵深处的影子,令你永远无法忘怀。我当时并不懂什么是爱情,只觉得友谊的可贵。我们把对方当做最要好的朋友、无话不谈的知己,互相鼓励,共同享受着书来信往的快乐和期盼。


因为爱情,断送友情


  就这样,我们书信交往了4年,一起度过了快乐的4年。在这期间,婕来长春看过我两次。他第一次是和他表哥一起来的。那时我家在郊区农村,离车站有十六七里的距离,可以想象,他们走了多久。当时我正在地里干农活,当姐姐喊我说有人找我、在村小学门口等我时,我很纳闷,不知道是谁。可当我看到是婕时,我真的很惊讶。在此之前我们互相只邮寄过照片,没见过面,没想到他会抽出时间来看我,我们相距又是那么远。在我当时看来,榆树到长春很遥远。


  当时的人们,思想并不是很开放,家里允许我有书信来往的朋友,却不能允许我随便带陌生人回家。所以,我也没能请他们到家里坐坐,只是陪着他俩去了车站,送他俩回去。一路上我们三人一起说说笑笑,谈理想,谈未来,谈我们的青春,一点陌生的感觉也没有。那时的人真的很真诚,很善良,一点私心杂念都没有。把他俩送上车后,我和婕继续保持着书信往来。


  第二次婕来长春看我,我却没见到他,也没想到从那次以后,我竟失去了这个朋友,再也没见过他。


  记得那一年是1993年5月。那一年,我有了男朋友,我和信友们的交往,特别是和婕的交往,我都对男友说起过;我和婕每次的书信往来,也从没有避着他。他也并没有表示反对,只说我开心就好。当时我觉得男友是个心胸宽广的人,没想过会发生不愉快的事,毕竟我和婕之间只是纯洁的友谊。


  常言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我是单位里各方面都比较出色的女孩,受关注度比较高。当时男友也和我在同一个单位工作。那天婕来单位看我时,我正在车间里工作,但他不知道,就去我家找我。等我知道了赶回家里时,婕却因为找不到我,已经走了。我又匆忙地赶到车站,却没有见到他。我当时很失望,可并不知道是有人从中作梗。后来,男友就以各种理由不再让我给婕写信,我们为此吵了很多次。我那时比较单纯,以为男友是因为爱我才这样怕我和婕往来。


  慢慢地,我也吵烦了,为了让男友高兴,我就和婕断绝了联系,放弃了我们之间保持了4年的友谊。记得当时是婕第二次来看我一个月之后,我违心地给他写了绝交信,在信中告诉他我谈恋爱了,让他别再给我写信。写那封绝交信的时候,我哭得一塌糊涂,心中好不悲苦。我和婕4年的友谊,就这样被我亲手断送,一去不再复返。那时我深深地体会到,一个人要是伤害了另一个他珍视的人,绝对比被伤害的那个更心痛。


爱情无法天长地久,友谊尤显珍贵


  逝去光阴惹人哭,我的爱转了一圈,到了下一个路口。等男友成为我老公以后,他才和我说起当年婕没见到我的原因。那次婕来单位找我时,是单位的同事———我老公的一个哥们,没有告诉婕我就在车间里。他把婕给打发走了,然后又告诉我老公,说有个男孩来找我,而且还很优秀,让我老公看紧我,别让别人把我抢走了。这个家伙,害得我失去了朋友!


  婚后,我渐渐地发现我老公竟是那么狭隘的一个人,简直就和《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里的男主人公一样。


  我们吵架的次数逐渐增多,当年我和信友们的书信也成了他和我吵架的借口。我无奈,郁闷得几乎要发狂。其实我骨子里是个很保守很有责任心的女人,心里一直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观念。为了孩子,为了老人,为了家庭,我努力去做个贤妻良母,我一直在忍耐着他的狭隘和短视,而他却变本加厉地猜忌我。无奈的我,最终选择了离开,放弃了自己一手打拼、一手创建并生活了15年的家,一个人带着孩子过起了漂泊的生活。我拼命工作、拼命赚钱,一天也不敢休息,怕停下来就会没钱供孩子上学。一晃4年了,一个人虽然辛苦,可我心里却平静了许多。我努力去忘却那不堪回首的婚姻,努力去忘却我和婕那段早已失去而又时常在梦里重现的友谊。我只想一心一意地把孩子带大,供孩子上学,给孩子一个美好的未来。孩子很懂事,也理解我,让我在无奈、痛苦、压抑之余,还能感到温暖和安慰。


  人生真是如戏,当年舟车劳顿只为与老公片刻相依的我,一心只想把那份感情守成天长地久的我,可曾想到会有今天?爱着的时候,以为那个人就是自己的一生,谁料到一朝梦醒,就又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一个人孤独寂寞的时候,常会把当年信友们的那些信件、贺卡拿出来,一遍又一遍地看,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这些年搬了几次家,但几位信友的信件,我一直都珍藏着。现在看来,我们当时真的很天真,很单纯,甚至是很傻,可是字里行间却透露着浓浓的友谊与真诚。尤其是婕的每封来信,文字都特别工整,每个字都特别娟秀,看得出他很尊重我这个朋友。


  婕的照片已褪了颜色,可是看着他清秀的面庞,挂着淡淡的愁绪,我的心就好痛。我怎么那样残忍,让他旧伤加新愁。我是个自私的人,为了所谓的爱情,就丢掉了珍贵的友情。


  婕,你可还记得你送我的《流行歌王》这本书吗?你可还记得你送我的精心制作的手抄日记本吗?里面的每首诗、词、图片,都是我们友谊与青春的见证。你让我把空白处完成,我早已完成了,可你却在哪里?你还能有机会看到吗?你的信件,我珍藏了20年。20年啊,人生能有几个20年?现在,我早已不再年轻,岁月无情,让沧桑早已爬上了我眼角和眉梢,可我内心深处对于青春与往事的追忆却越发强烈了。你呢?你也是吗?


  婕,你还记得那首诗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现在却常是忧郁。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你很熟悉吧?这是我们互勉的诗句。我知道,你的经历也不是一帆风顺,可你却用那充满阳光的笑脸和一颗诚挚的心来鼓励我、支持我。你的话语、你的笑容,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人世间的感情为什么不能像打地基一样,挖一个坑,就立一个桩,所有的坑都有它的那根桩,所有的桩也能找到它的那个坑,没有失望,没有失败,没有遗恨,永不落空。多少次午夜梦回,泪水打湿了我的脸庞,我不知道你在哪里,过得好不好?我不知道我的无情会让你受到怎样的伤害?人生的悲哀或许就在于失去了以后,才会懂得珍惜。到今天,我才更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的意义。我失去了友情,失去了朋友,为此让我的良心承受着痛苦。


每一件往事,都是美好的记忆


  回想起往事,我的心很乱,也很激动。每次看到这些信件,照片,都会让我痛并快乐着。人的一生或许很漫长,又或许很短暂,可真正能让人值得回忆的人或事却并不多。有的人,就像过客,如蜻蜓点水,匆匆地来,匆匆地去,可婕的影子却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里,是他的友情拯救了那时脆弱的我,也是他的友情温暖了那时我冰冷的心。他的出现,对我来说,就像黑夜里的孤舟看到了航标灯,让我对生活重新鼓起了勇气,走出了可怕的黑暗。我痛苦时,有他在身边;我快乐时,却残忍地赶走了他。老天多会捉弄人,可老天也很公平,让我为“重色轻友”付出了沉痛的代价,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我真的好想再见到他,和他一起回忆我们的青春,和他一起追忆我们的过去。人们都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可我怎么就无法忘掉这段过去的时光?


  泛黄的信件,泛黄的照片,泛黄的卡片,这一切都在诉说着我们的友谊与青春,可逝去的不会再重来,所以我此生注定要承受心灵的煎熬。


  我今天能在这里剖白自己的内心,也是用了很大的勇气。我不想家丑外扬,也不想再背负“重色轻友”的十字架。如果婕能看到我这发自内心的忏悔,希望你能原谅我,看在我为此痛苦了这么多年的份上,请你原谅我!原谅我当年的年少无知。为了所谓的爱情而伤害了你这个真诚的朋友,我真的知道错了。


  婕,还记得1989年3月1日吗?那是我们第一次通信的日子,也是我们成为朋友的纪念日。婕,还记得那个多愁善感的长春女孩吗?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问彩云何处飞,愿乘风永追随,有奇缘能相聚,死亦无悔。因为有了婕,我的青春才会这样永垂不朽。“正如故乡是用来怀念的,青春就是用来追忆的,当你怀揣着它时,它一文不值,只有将它耗尽后,再回过头看,一切才有了意义———爱过我们的人和伤害过我们的人,都是我们青春存在的意义。”这是《致我们逝去的青春》里的一段台词,我喜欢。

 

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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