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录 人谁无过 过而能改 善莫大焉

再难,也不该把母亲送进敬老院

 母亲想父亲,她每晚都点支香烟,插在北屋烟灰盒里,陪父亲吸完,地板上是一摊泪水啊! ———作者

1962年的全家福。前排的父母抱着小弟弟、小妹妹,后排左二是作者

  

   我的母亲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又是饱尝人生三大不幸的苦命人。

   俗语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当我步入老年,往80岁的门坎儿爬时,才懂得我的母亲有多么不容易。

 一  

   1919年2月28日,母亲出生在山东省蓬莱县玻璃院村一个农民家中。在她满月时,亲朋好友来家吃满月面、喝喜酒,我的姥姥用小被子把她包好放在炕头上。当时,大家都在做饭,炕已经很热,又没人注意她,等到晚上人散了才发现她已经被烫伤。

   农村医疗条件不好,后来烫伤部位发炎,她的臀部、足部都烂了,直到脚后跟也烂掉。我的姥姥上了一股火,得了很重的病,在母亲3岁时就去世了。姥姥走后,姥爷积劳成疾,在母亲13岁时,也撒手西去。这样,母亲遭受到人生第一大痛苦——少时丧父母。  

   失去父母,我母亲就跟着她奶奶和婶娘生活。这个家还是比较开明的农民家庭,母亲跟她堂妹(婶娘的女儿)一起上学,她的学习成绩在班级总是第一名。在读到高小六年级时,爆发了抗日战争,年轻人都纷纷报名参军,我母亲也报名参加了护士培训班。这时,母亲的二姑回娘家发现了,就说我太姥姥:“你糊涂了,养这么大了,让她跟着部队走了,将来有个一差二错的,这对得起她死去的父母吗?赶快找个婆家嫁出去吧。”  

   母亲的二姑是个能张罗事的人,就到各个村子托人给母亲找对象。最后打听到栾家口村有一大户人家,儿媳妇死了三四年了,就托人说媒。这样,母亲被迫填房,做了后妈。当时,我哥哥已经3岁了。  

   我父亲是独生子,在县城读国高。抗日战争爆发后,父亲当了兵,在山东老革命根据地参加了多次战役,腿受过伤。我奶奶托人捎信儿,让他回家完婚。  

   他是部队的文化教员,回来与我母亲结婚后被派到栾家口小学当校长,暗地里给八路军送情报、送军粮,做党的地下工作。我母亲也在学校当了老师,她感到很幸福。  

   一次鬼子下乡扫荡,所有地下工作人员都撤退了。我父亲没来得及撤,以为有我爷爷(爷爷是伪乡长)挡着,不会有啥事。但后来被抓,鬼子把他绑在一棵大树上。一个小兵说:“你快想办法吧,等队长回来,你就没命了。”我父亲想,人都撤走了,说了也没啥,就随便编了一个地下工作者的名字。我父亲被放后,吓得沿着渤海边跑掉了,一直到三四年也没敢回家。他走后不久,爷爷就去世了,他都没敢回家送终,是母亲领着哥哥摔盆给爷爷送的终。

   爷爷死后,奶奶领着儿媳、孙子、两个孙女过日子。地里的活没人干,就雇了一个长工。这时,土改在山东开始了。我家雇有长工,是剥削者,于是我们就成了18亩地的地主。  

   土改不久,奶奶又去世了。当时母亲领着哥哥(12岁)、我(8岁)、妹妹(2岁)住在一个邻居奶奶家的小房里,种着土改后留给我们的3亩地。种庄稼很有学问,你不会就给你颜色看。我家没有牲口,干着急种不上地,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有等到别人家种完地,才能抽空儿帮我们种上。小苗长出后,母亲领着我们去地里锄草,我在地头儿看妹妹,她跟哥哥一下下地锄地。秋天到了,又是等别人收割完庄稼才帮我们,收成受到很大损失。

   在当时,我母亲也算个有文化的妇女。每天晚饭后,她都领着我们坐在炕头上学写字。她教育孩子从不打骂,都是讲故事、打比方给我们听。尤其对哥哥,因非她所生,更是关爱有加。由于她视哥哥为己出,当别人说母亲是“后妈”时,哥哥就跟别人拼命。  

   母亲又是个坚强、勇敢、有智慧、能吃苦的人。当年刮台风,院墙刮倒了,母亲领着哥哥用土垒起来;地里的庄稼全刮倒了,到秋天颗粒无收,母亲就领着我们挖野菜,撸柳树叶吃,吃得我们走路直打晃。到了冬天没柴烧,母亲就领着我们去拾野草。有一次我发高烧,鼻子出血。母亲就把高粱面用冷水冲,让我喝下,我的热真退了。在解放长山岛时,我们村是战场。别人家都到外面投亲靠友去了,我们没处可去,就躲在海崖边上一个旧马厩里。大炮轰隆隆地在头顶上飞过,母亲领着我们蹲在马槽旁边,一夜没睡。天亮战斗结束后,我们才敢回村。

   母亲也有个缺点,特别重男轻女。记得我小时候,一天中午,邻居家送来一碗饺子,她给妹妹几个(妹妹小),剩下的都给了哥哥。当天晚上,又有一家邻居给送来几个年糕饼,她又都给了哥哥,而我跟她吃柳树叶拌点苞米面蒸的菜团子。这菜团子又苦又涩,特别难吃,我实在咽不下去,委屈地爬到炕梢儿躺下,哭着、哭着睡着了。

   新中国成立后,直到1951年我们才知道父亲在长春。当时他逃跑后找到部队,又随部队北上,在长春遇到了一个老乡。老乡说:“你瞎跟着跑啥?不如在我这儿学点手艺。”父亲听了他的话,就在他的利民牙膏厂当了个小学徒,从此安定下来。母亲就让哥哥到长春找父亲。  

   父亲跟哥哥的生活非常困苦,连吃饭都成问题。后来在朋友的帮助下,父亲到长江路副食店当了营业员,有了51元的工资。这样,母亲就领着我和妹妹来到长春。从此,一家五口算是有了一个家。  

   1952年,母亲又怀孕了。当时,生活很困难,她什么都吃不着,每天还坚持织苹果网、糊火柴盒,帮助父亲维持这个家。母亲生了大弟弟,全家都非常高兴,尤其是母亲,终于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哥哥考上了铁路交通学校,一年后分配到国际列车组(后来在外省定居)。父亲又涨了工资,家庭生活有了明显的好转。后来家中又添了小妹妹、小弟弟。小妹妹小嘴很甜,父亲下班一开走廊门,她就叫“爸爸”。小弟弟穿一身小黑棉衣,胖乎乎的像个小狗熊,在窗台上玩绳子。大弟弟跟院里的小伙伴到火车站旁的空场地捉蝴蝶。大妹妹在初中念书,成绩特别优秀。看着孩子们茁壮成长着,母亲特别欣慰。  

   父亲善交朋友,有铁路医院的、有长影的、有长春话剧院的、有省委党校的。这样,我们能经常看电影、话剧等,受到了文化艺术的教育。这也是因为父亲是区人大代表,政界有很多熟人,所以社会交往面很广。

   天有不测风云。1957年,“反右”运动开始了。父亲的历史由于与他单线联系的曹区长牺牲了,无人能证明他干过地下工作;他又有被抓后“叛变”的经历,因此就被打成“历史反革命”,下放到长白山劳动改造。母亲再一次领着五个孩子顶门过日子。

   我给父亲写信,让他好好改造,争取做个新人。父亲说他看信后“掉眼泪了”。后来我才明白,他想自己革命了十多年,却落个“历史反革命”的罪名,心中委屈啊!但他性格开朗,群众关系好,很快就解除了劳动改造,回到原单位工作。    

   1959年,我考上了长春工业专科学校,大妹在十一高念书,这个家庭文化味越来越浓了。母亲常和我们一起唱《渔光曲》《白毛女》等,日子过得很愉快。后来,大妹妹又考上了北京大学,我们都太满足了。虽然“三年自然灾害”全家都挨了一阵子饿,但那时大家都一样,我们也不觉得怎么难熬。  

   天阴了。1966年“文化大革命”席卷全国,灾难又一次降临到我们家。造反派抄家,爸爸被批斗,并被迫下乡。当时乡下的形势更加险峻,父亲戴着“历史反革命”“叛徒”等帽子,一旦下乡,说不定就凶多吉少了。父亲在临下乡前,把我叫到跟前,对我说:“现在你是大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挺住,今后这个家的担子就交给你了。”

   父亲走了,一步三回头。母亲扒在窗前看着他,泪流满面。两天后的半夜,父亲偷偷回来看看情况,知道造反派还天天来抄家,他拿点吃的又走了。又过了两天,我们接到通知,让去认尸,父亲卧轨了!父亲的死在当时属于“畏罪自杀”,为了孩子不受影响,母亲狠心作出不要骨灰的决定。

   中年丧夫,这对一个47岁的女人是多大的打击啊!母亲回到家,一头跌到床上,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她不想活了。父亲生前的朋友都偷偷到我家安慰母亲:“为了孩子,你得活下去。”我的同事、同学也到我家劝她:“大婶,你要再有个三长两短的,让小燕(我的乳名)怎么办?我们都担心小燕会疯的。”母亲看着身边的四个孩子,尤其是两个儿子的小脑瓜儿,她心软了。  

   每天早上,母亲看着我上班,晚上盼着我下班,因为当时家里的弟弟妹妹们都小,我是她唯一的支柱。我也挂念母亲,每天上班生怕造反派再到我家为难母亲。一下班,我就骑着自行车飞一般地往家跑。一路上看着一堆人围斗“黑五类”,我的心像小兔子一样跳。当我跑上楼梯,看到窗户里亮着灯,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到屋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的母亲,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母亲想父亲,她每晚都点支香烟,插在北屋烟灰盒里,陪父亲吸完,地板上是一摊泪水啊!  

   父亲去世后,一家五口人,都靠我的工资生活,过子过得非常艰难。母亲精打细算,有时一周就花五毛钱生活费。用葱花倒点酱油,加点开水就是一顿菜。小弟弟小,看到别人家吃肉很馋。我家过春节买了半斤肉,小弟弟竟把一块生肉叼在嘴里往外屋跑。母亲让他放回去,他不听,就挨了一顿打。这是母亲第一次打孩子。

   1970年,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了,大弟弟响应“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号召到农村插队了。大弟弟在乡下吃不饱,经常往家跑,母亲就把从她嘴里省下的饭给儿子吃。我心想:弟弟啊,你不知道这来回的路费得多少钱啊?咱家哪有钱啊!有一次,我狠心地打了他两拳,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暗暗地掉眼泪。  

   由于家庭出身不好,大弟弟成了知青点的“钉子户”。在乡下苦战8年才抽回长春印染厂车队当了搬运工。母亲看他每天扛200斤大布包,特别心疼,就把全家的细粮都给大弟弟吃了,她和小妹妹吃粗粮。母亲对儿子的偏爱有时让我都难以理解。记得有一次,小妹妹在朝阳沟附近做临时工,下班回来晚了,母亲让我骑自行车去找,而大弟弟当时也在家。天黑了,朝阳沟有火葬场,我真是害怕极了!我从二马路骑车到朝阳沟,回来时一点劲都没了,自行车都下不来。

 

   老年的母亲,一心一意伺候着我们的孩子,她一手带大了五个。当我伺候我的孙辈时,我才体会到这是多么累的活啊!既累身又累心啊!但当时我不理解母亲的辛苦,只是想:我把工资都交给母亲了,哪还有钱雇人看孩子?母亲不看谁给看啊?我不知道心疼母亲,觉得母亲理应给我看孩子。  

   我家最后一个结婚的是小弟弟。为了让小弟弟两口子有个独立自由的空间,母亲选择离开了她一辈子经营的家,到小妹妹家住了。小弟弟认为,母亲是给姑娘看孩子去了;我们几个姑娘认为,母亲到女儿家住也好,换换环境,也可以避免婆媳矛盾。可是,母亲心里是不情愿走的啊!当时小妹妹家生活条件很好,大虾、鱼肉经常吃,可母亲却总有寄人篱下的感觉,认为这是别人的家,不是自己的家。母亲总是想念父亲活着或孩子们都没长大时的家。无论它安置在哪儿,无论它是土屋柴门还是楼房地板,她都用不着小心,用不着征求主人的意见,她有权不看任何人的脸色,睡觉、吃饭!

   这样过了几年,母亲越来越老了,由开始能看孩子、做饭,到后来什么也干不了,需要人伺候了。我想,母亲总在小妹妹家不行了,就提出在几个孩子家轮流住。但因为客观条件限制,也只得在我们三个姑娘家轮流。  

   人啊,真是七十得有个家,八十得有个妈啊!现在七十多岁的我才深有体会。我是有自己的家,也有老伴,但当孩子们稍微不高兴时,我都觉得是在看人家的脸色。想想母亲,她老人家居人屋下,那日子是怎么过的啊!单说母亲轮到我家的境况吧。我是个不愿意说话的人,一天忙忙碌碌的,很少坐下来跟母亲说说话,再也没有年少时跟她一同唱《渔光曲》《白毛女》的时光了。我认为,一天三顿饭,把饭菜盛好放在母亲跟前,她愿意吃肉挑在碗里,一周给她洗洗澡,换换衣服,就是很孝顺了。想来母亲是多么寂寞啊!

   1998年,人生最大的不幸又落在母亲的头上,我的大弟弟因患癌症去世了。老年丧子!我的天啊!我真怕母亲挺不过来。在大弟弟得病时,我们一直瞒着母亲。在大弟弟离世前,母亲坐在病床前,紧紧握着儿子的手,没有落泪。她说:“儿子,妈的手是最温暖、最有劲的,你抓住,别松开……”她是想把大弟弟从死神那里拉回来啊!

   送走了儿子,母亲回家后大哭一场。以后每天我去买菜回来,孩子们会告诉我:“姥姥又哭了。”以后的几年,她一直生活在想儿子的痛苦中,眼睛达到了近乎失明的状态。对了,她的眼睛我忘说了,那是在父亲离世后,她突然感到头痛、眼睛痛,经医院大夫检查,说是得了青光眼。这个病无法根治。

 

   老年的生活,母亲就这样一天天度过。她的记忆力很好,在她80多岁时,儿女们的电话号码张口就能说出来,太聪明了。记得我曾做过三四次同样的梦,说母亲是王母娘娘的书童偷偷下凡,但愿母亲现在又回到了王母娘娘身边。

   母亲在谁家待着,都很少管事,我们都认为她老年有福,不操闲心。但有时她也跟我说:“我给你提个建议……你弟弟妹妹们来你家聚会时,我希望你做的菜越多越好。”每周她都希望弟弟妹妹们能来,她坐在儿子旁边,听大家唠嗑儿,显得特别高兴、特别满足。有时她也说风凉话,什么“老周家上一辈子下一辈子都享福,苦都让我一个人吃了”;什么“我都不如小格格(我家养的小狗)能去净月,我哪儿都没去”。过后,我生气地数落她:“你想干啥就大大方方地提出来,我们带你去呗。”她说:“人老了,别添乱。”我现在老了,才体会到母亲心里的想法,什么事也不愿意麻烦孩子们。  

   老年丧子的痛,使母亲完全老了,头发全白了,行动也越来越迟缓,甚至无法下楼。想活动的时候,母亲就在屋里拄着拐杖走圈儿,一年、两年……直到有一天晚上,在小妹妹家起夜时摔倒,下不了床了。  

   我们看她腿没红、没肿,骨头没折,又想她岁数大了经不起折腾,就没去医院,用一些跌打损伤的药,喷、涂、抹,给她保守治疗。

   母亲卧床三个多月后,再轮流时,她说腿痛,无法行走,背她下楼,她说硌得慌。  

   当时,我给我的两个姑娘都带孩子。第一个姑娘的孩子送幼儿园了,第二个姑娘的孩子刚出生,而这孩子又没有爷爷奶奶,只得在我这儿。我二妹妹也给姑娘带孩子,而且是去美国带。小妹妹心情又特别不好,大弟弟去世一年多以后,小妹夫又去世了,小妹妹自己领着一个上初中的孩子,再让她照顾行动不便的母亲,显然力不从心。我们原来是一家四个月一轮,再这么轮下去已困难重重,再说母亲的身体情况已不允许这么折腾了。最后,大家商量决定:送母亲去敬老院吧!  

   小弟弟社区新成立了一家敬老院,很干净。小弟弟说,他每天去看母亲,给母亲刷牙,家里做好吃的给母亲送去……  

   母亲去敬老院之后的两年里,我们大家经常去看看她。给她送去好吃的,她都分给护理员。一周没去,她就说不看她了,把她忘了。她变得特别黏人,像小孩子依恋母亲一样,每次都舍不得我们走。她总说身体不舒服,我们去找大夫看,大夫说没啥病,只是老了,想来她是有意引起我们的关注和疼爱吧。她嘴里总唠叨一些过去的事情,诉说她的苦、她的甜。我和小妹妹去护理她的时候多些,但她更希望看到的是儿子。如果小弟弟有事几天不去看她,她就抱怨说:“我没有儿子啊!”再就什么也不说了,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母亲终年89岁。  

   母亲走了,带着她一生痛苦的经历走了。但是她也把儿女们的心带走了。每当我回忆起她摔伤后一跛一跛的身影,回忆她躺在床上无声流泪的样子,还有我们去敬老院看她、孝顺她,特别是小弟弟坐在她身边时,她那无比自豪和幸福的表情……我的泪水总会沾满我的双眼。

   作为这个家庭的老大,母亲最信赖我。我真后悔,不该送母亲去敬老院,再难我也应该挺着。敬老院再干净,设施再完善,但那里没有亲人。没有亲人的房子,即使再好,也已经不是家。母亲老年一直居无定所,这家那家地轮流住着,本来就觉得失落,觉得不像自己的家,到最后还待在敬老院里,就更没有家的感觉了。一想到此,我就涕泗横流、追悔莫及啊!

   母亲,原谅我吧!  

     小燕

    母亲对我们每个人来说永远都是伟大的。家境中落时,主持大计者往往是做母亲的人,在别人都丧气、认输,甚至绝望的时候,做母亲的会单独挑起重担。而作为儿女,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身边总是立着母亲。

   趁母亲还健在,尽心尽力地服侍吧,任何时候,别难为了我们的妈妈。

——编者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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