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赵大姐素不相识却给她两次人生致命打击
为了逃离这个耻辱的罪名,她想方设法偷偷把家搬到另一个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寻找生活的希望,重获做人的尊严;而我却一下子给她致命一击,让她瞬间又陷入无边的黑暗。 ———作者
1972年,闫绍荣先生在清理阶级队伍时的照片,当年20岁
闫绍荣先生近照
“文革”期间,我对一个无冤无仇、素昧平生的女人进行了两次精神上的伤害,那种伤害在当时来说是致命的打击。现在回想起来,我为什么那样残酷无情呢?假如一切可以重来,我会选择帮助她、庇护她,但可惜时光不能倒转,后悔药也没处买去。
我第一批加入红卫兵,第一次批斗她
时间追溯到1966年6月的某一天。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同学们都在上自习。我趴在桌子上正聚精会神地复习代数(我的数学始终不过关),突然窗外有人轻轻呼唤我的大名。我抬头一看,是我们班著名的淘气包张成彦。
长春市第三十三中学的教室都是平房,我的座位正好临窗。虽然张成彦压着嗓子说,但我还是被惊呆了。思忖了一会儿,我不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他说:“以后不用学习了,也不考试了,我们都是红卫兵了。”
当时广播里每天都弥漫着大批判的火药味,但我不相信学校能停课。可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真的。我只读了一年的中学,学校就停课了,从此再也没有回到起初被我无比厌倦,后来被我无比眷念的课堂。
我1959年进入东站小学读书,成绩经常倒数前三。煎熬了6年,终于在1965年以最差的成绩,考取了长春市第三十三中学。说来奇怪,自从上了中学,我开始对学习特有兴趣,尤其是语文。我喜欢读中国古典四大名著,喜欢把《西游记》里面的故事讲给同学们听。我们班的“第一头领”叫魏俊才,长得五大三粗,学习不好,却非常愿意听我白话。我那时长得瘦小,哪个同学胆敢欺负我,只要他一瞪眼睛,立即摆平。
“你家是什么成分?”魏俊才和刘广军等班上的几位红卫兵头儿,在已经停课的教室里,对一些即将加入红卫兵的同学进行简单的“政审”。这时的老师和班干部已经靠边站了。
家庭出身地主、富农的同学不许加入红卫兵,出身贫下中农的可以加入。问到我时,那个在一旁做记录登记的女同学严肃地看了我一眼,提醒我说:“不许撒谎,以后要外调,查户口。”我尽可能平静地回答:“下中农。”我的声音有些发抖,因为我撒谎了,平生第一次在公开严肃的场合下撒谎。我爸爸是中农,中农在当时是“争取的对象”,第一批红卫兵是没有份儿的。
我靠隐瞒和谎言顺利地通过政审,成为第一批红卫兵革命小将。当我左臂上戴着红卫兵袖标,胸前戴着毛主席像章时,真的感觉好神气呀!
那时各个学校门口都架设高音喇叭,反复播报“文革”重要信息。“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大幅标语贴在已经全面停课的学校门口。到处都是大字报。我所在的一年五班教室里,不仅墙上是大字报,教室空间被拉起了一排排绳子,上面挂满大字报。校长和几个教师被打成“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他们有的被打得遍体鳞伤,有的站在板凳上,戴上高帽子,胸前挂着大牌子……
在学校组织批斗是大哥哥、大姐姐们的事,我们是初中一年,只有十四五岁,大事基本插不上手,于是就到社会上一显身手。
1966年的盛夏,我们佩戴红卫兵袖标,来到了街道居委会,对那些“地富反坏右”进行批斗。
起初批斗还有很多群众围观看热闹,还有的跟着喊口号,可后来人越来越少。这些“恶霸地主”、“国民党特务”、“历史反革命”等老面孔对广大革命群众已经不新鲜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没有看点了。当时,在各个居民区里、小广场、马路边随时可见红卫兵组织的一伙伙的批斗会,哪儿围观的人多,哪儿就是成功的批斗会。要想吸引别人的眼球,就得搞一些新奇的。我们终于搞到了一个“新奇的”———一个“乱搞男女关系”的妇女被群众揭发出来,我们精神抖擞地准备批斗。
在当时,乱搞男女关系虽然被列为“人民内部矛盾”,却遭到凶猛讨伐,残酷打击。“文革”初期,女人穿鲜艳的衣服、抹口红、穿高跟鞋就被视为“资产阶级思想”。有些女人被当街割下高跟鞋鞋跟,光着脚,拎着鞋抱头鼠窜跑回家去。后来发展到穿瘦裤子也被列为打击对象,定性为“奇装异服”,在马路上经常被造反派用剪子豁开裤脚,露着大腿狼狈跑去。那时谁胆敢说“性感”二字,立即被打成“坏分子”。在这样一个“谈性色变”的时期,听说要批斗乱搞男女关系的“破鞋”,立即引起了广大革命群众的浓厚兴趣和热切关注。对于我来说,更是充满好奇与渴望。
我们组织的批斗会在长春东站和远达一带滚动进行,果然吸引了众多的革命群众。最吸引人们眼球的是:女儿批斗妈妈。女儿和自己的妈妈断绝母女关系,对妈妈搞“破鞋”的罪行怒火万丈。其实,主要是女儿想出风头,显示自己敢于造反的精神。
这个可怜而倒霉的女人,三十六七岁的样子,脸色蜡黄,蓬头垢面,群众揭发她和十余个男人乱搞“破鞋”。后来听说,这位赵姓妇女本没有任何生活作风问题,只是因为她单身,人又长得漂亮,被一个造反派追求不成……祸由此生。
在批斗她时,我们在她的胸前挂满破鞋,还挂一个大牌子———“大破鞋赵某某”。她16岁的女儿勇于造反,与妈妈势不两立,当众扇她妈妈两个响亮耳光。在群众齐声喝彩声中,使她造反的情绪更加高昂。她大声呵斥自己的妈妈:“低头认罪!”然后取出剪子,剪掉妈妈的长发,名曰“剃鬼头”。
随着凌乱的断发在那个妇女枯黄木讷的脸上潇潇落下,传来阵阵掌声,批斗会由此进入高潮。由于是滚动式的批斗,我们让那女孩子尽量挥舞剪子,做做样子,少剪头发;如果剪成秃子,下次批斗就没有什么可剪了。那妇女的头发被剪得长短不一,整个脑袋显得醒目而狼狈。
一连批斗了三天,那个妇女的表情始终是木讷的,像植物人一样。这一天,关押她的屋里只剩我自己看守她。她那呆滞的眼睛里突然蹦出一丝光亮,对我低声哀求说:“小同学,大姐跟你说个事儿,告诉小柱子去他三舅家吧!求求你了。”当时我没完全听懂她对我说什么,只听懂这个“坏女人”竟然求我,让我给她通风报信。莫非他看我长得小不怕我?我长着一张娃娃脸,14岁看上去像是10岁的样子,可我是红卫兵革命小将啊!
我当时就炸了,说:“你跟我说这个事,你不知道你是干啥的啊?我是红卫兵小将,会给你通风报信?你一点也不老实!”
听我这么一说,她马上不吭声了。就这样,我非但没有帮她,反而怀着邀功请赏的心态,把此事报告给了红卫兵头儿。头儿大吼一声:“她真不老实啊!”接着,那个妇女遭遇了更猛烈的批斗。
可她的头发已经被她亲生女儿剪成了“斑秃”,我们几个只得用剪子在上面假装咔嚓咔擦地做着使劲剪的样子,引来围观群众阵阵哄笑。她垂着木讷绝望的脑袋,眼皮突然往上一挑,向我投过来哀怨的一瞥。我不以为然,报以一丝冷笑,心里对她的哀怨表示恼怒。
后来知道,那个小柱子是她9岁的儿子,她回不了家,担心儿子吃不上饭。现在回想起来,就算我没有同情心,不给她“报信”也就算了,何必揭发她呢?假如我保持沉默,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她也不会遭到更加凶狠的批斗。
这时,无意间发生的一件事,挽救了她,我们对她批斗的劲头转移了,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人是街道的积极分子,工人。他每天下班后(那时还没有停产)利用业余时间协助我们狠批一切牛鬼蛇神。他是一个有着严重脊椎畸形的人,外号“小罗锅”,三十多岁了也没讨上老婆。他毛笔字写得很漂亮,我们求他写大字报和标语,他乐颠颠地帮忙。
这一天,我们求他写两幅标语。我们把几张大红纸裁成若干块交给他,他每写完一个字,我们就先在地上晾干一会儿,然后贴在墙上。按照这个流程,第一幅标语中的几个大字已经一个一个顺利地贴在墙上了,而第二幅标语“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却发生了问题。我们贴到“敬祝毛主席”时,却找不到“万”字,只找到了“无寿无疆”。原来是小罗锅粗心大意,多写了一个“无”字,少写了一个“万”字。这还了得!不用说写标语,“文革”时,不知有多少人因为说话大舌头,吐字不清说走了嘴,被当场打成现行反革命。
小罗锅已经意识到找不到“万”字的下场是什么。他绝望了,额头吓出了滚滚的冷汗,一遍遍地在地上寻找着“万”字,嘴里哭声叨咕着:“我记得写‘万’了……”没有人再想听他唠叨了,他早被挂上了打着大黑叉的“现行反革命”的大牌子,狠狠地批斗。那是个荒唐的年代,一会儿你批斗人家,说不准一会儿人家批斗你。
小罗锅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书写反动标语,可见阶级斗争是多么激烈与复杂呀!有人高呼:“这小子反革命气焰如此嚣张,是不是他的反动思想藏在他背后的罗锅里呢?”说完,那人对着小罗锅那个畸形脊椎后面的肉包飞起一脚。紧接着,愤怒的红卫兵小将和革命群众向那“反动”的、凸起的罗锅发起一轮又一轮的攻击,小罗锅痛得嗷嗷大叫。
这次小罗锅的“反动标语事件”冲淡了对赵姓妇女的批斗,她也得以混过去了。没想到7年之后的1972年,赵姓妇女又和我遭遇了。我当时是清理阶级队伍工作队的。她可真倒霉,我又给予她第二次打击。
清队中,我又与她狭路相逢
下面我介绍一下我是怎样又遇见那个赵姓妇女的,以及当时社会的大背景。
1968年,全国各省及自治区成立了军人、学生、干部“三结合”为基础的革命委员会,委员会主任均由当地军队首领担任。革命委员会的成立,解散了所有的红卫兵组织,平复了乱夺权的混乱局面,使党政机关渐入正轨运转。工厂是“抓革命,促生产”,学校是“复课闹革命”。然而,红卫兵们已经没有了上课的劲头,依旧造反、造谣、造假,争争吵吵,大打派性仗,邀功请赏。被毕业的学生又无法安置工作,无论是工厂和机关,都是刚从废墟中恢复常态,都不需要太多人力,而大批学生游荡在社会上,严重妨碍了正常秩序的恢复。
在这样的背景下,全国成千上万的学生响应号召,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这个只读了一年中学的68届毕业生,也和大哥哥大姐姐们欢天喜地地上山下乡。我没去过农村,心里畅想着那里一定很好玩。集体户已经成立了,我爸爸带着我到东站派出所要把户口迁往扶余县的某个农村。走在路上,我的胃突然痉挛,痛得直不起腰了。我爸爸把我领回来,去卫生所看病,也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来,只好在家休息几天。
这期间,公社的干部三天两头来我家里,动员我到农村去,说明“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当时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学生挨不过,就下乡了。而我的胃也怪,一提下乡就痉挛。看我这个状态,渐渐地,也没人动员我下乡了。
由于我是城市户口,1970年,18岁的我由东站公社分配了工作,在一个修补汽车轮胎的工厂当工人。有了工作,我内心真是欢天喜地的。第二年,被临时抽调到东站派出所搞街道清理阶级队伍运动。在这次运动中,我又一次遇到了7年前被我们批斗的“破鞋”———那个倒霉的赵姓女人。她命真苦,我又一次以革命的豪情给予她重击。
记得党政机关已经清理过多次了,1971年,公安部又发起重新开始大规模的“街道清队”号召,在居民区里深挖隐藏在家里的阶级敌人。
我们或白天或晚上在一些居民区出出进进,深挖隐藏的“阶级敌人”。晚上召开居民会,我们振振有词地宣读着演讲材料,像法官宣读判决书一样威严:“深挖隐藏的阶级敌人,狠狠打击地富反坏右……”
1971年上半年,我们一些清队的工作人员都在当地的派出所里办公。1971年下半年,随着街道清理阶级队伍运动规模的逐渐增大,清队的人员也增加了,这些人员大都是从工厂里抽调的。街道清队历时三年,从1971年开始到1973年结束。那时长春市共有四个区:朝阳区、宽城区、南关区、二道河子区。二道河子区的清队队伍大约有300多人,多数是女性。这支庞大的清队队伍,由二道河子区公安分局局长亲自带队,进驻本区管辖内各个公社开展运动。办公地点大都在公社、居民委闲置的破旧简陋的空房子里。
当时公安局是军事管制,我们外调开的介绍信公章是:长春市军事管制委员会二道河子区公安分局。那时对外一律使用介绍信。
当时二道河子区分为四个公社:八里堡公社、东站公社、和顺公社、东盛公社。我们清队工作队逐一在这四个公社开展清队工作,也“挖出”了不少的“阶级敌人”。有隐姓埋名的逃亡地主,有诡计多端的历史反革命,有为非作歹的伪满警察,有国民党谍报员。每次外调回来,都有人被挖出来,戴上了“帽子”。
看到很多清队队员们都成绩斐然时,我顿感自己太无能了,一个隐藏的阶级敌人也没挖出来,对清队运动一点贡献都没有。一晃一年多过去了。1972年的夏天,我终于有点“贡献”了。
记得是在东盛公社某委,我看见清队队长对那些被挖出来的阶级敌人训话。那些个“坏家伙”都低着头弯着腰,两手做“喷气式”站在一个灯光昏暗的屋子里。训完话,队长对我说:“一会儿有个新发展的街道积极分子来举报,说有人半夜收听敌台广播,你接待一下,我有事出去。”
当时清队工作队在街道开展工作,主要依靠街道的积极分子。这些积极分子有的是老革命了,有的是后来被我们发展起来的。他们大多是白天上班,晚上义务参加街道上的政治活动。
不一会儿,新发展的积极分子来了,是一个女的,四十出头的样子,穿戴朴素而干净。她长得很秀气,我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啊?我大吃一惊,这不是那个“破鞋”赵某某吗?她7年前被我批斗过,现在怎么成了积极分子了?她家原来住在二道河子区最北边的八里堡公社,现在搬到最南边的东盛公社了。她没有认出我来,还在津津乐道地向我汇报呢!我已经没心思听了,只想迫不及待地揭穿她。看来街道的阶级斗争真的很复杂啊!她就是隐藏的“阶级敌人”。
第二天,我向队长做了汇报,揭发了赵某某的“罪恶”。队长大吃一惊,把赵某某从她的单位———某棉织厂带到清队办公室。她不停地辩解说,自己从来也没做过有伤风化的事,更不是什么“破鞋”。当提到她被批斗,她女儿剪她头发的事,她怒声说,早和女儿断绝母子关系了,女儿结婚时,她都没去。
经过一番“狡辩”、“抵赖”,最后赵某某只好承认她曾因“破鞋”被群众批斗过。我受到了队长的表扬,赵某某遭到批斗,被清理出街道积极分子的行列。这次批斗没有群众参与,她站在东盛公社小礼堂的中间,我们清队工作队的同志和街道的积极分子们坐着围成一圈。队长讲话说:“街道的阶级斗争,就像冰下的激流,表面是平静的,而冰的下面是滚滚的流水。‘破鞋’混入我们的革命队伍,说明了以后我们要从内部清理阶级队伍。”
我当时还写了个发言稿,站起来情绪激昂地批判:“你赵某某的‘破鞋’野心何其毒也,竟然混入我们街道积极分子队伍的内部!幸亏我的革命眼睛是雪亮的,革命觉悟是高尚的,发现了你这个蛀虫、害人精、坏分子的本性!你真是死不改悔!”
刚开始批斗时,赵某某低着头,沮丧而绝望的脸蜡黄蜡黄的,只是偶尔木讷地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怨恨地斜视着我,和7年前那个目光很相似。可当听到宣布她被清理出积极分子的行列时,她的嘴角微微翕动着,眼睛模糊了,泪水无声地滴落在地上……
我愿意相信,即使是7年前惨遭女儿“剃鬼头”和群众的百般羞辱千般嘲笑,都不足以让这位饱受摧残的妇女落泪。在她搬家之后的7年里,她隐没乡间,把千般苦水,万种无奈,藏在心里。但贫苦的生活并没有击溃她的“防线”,直到她被清理出局。也许,她在乎的不是积极分子的称谓,而是她的尊严又不复存在了……
直到此时,我都没有一点恻隐之心,而是一心想给她再戴上一顶帽子。因为,我若不给她带上帽子,就会显得功劳小,我要把这个案子做大,做出成绩来。于是,我亲手写了一份材料,上报到清队办公室,要给她戴上“坏分子”的帽子。我急于立功,还有个重要原因。之前,我曾和一个唐姓清队队员去松原前郭尔罗斯搞外调,调查一个国民党警察。调查去了好几次,我只去了一次,主要工作是唐姓队员做的,后来他给这个国民党警察戴上了帽子,让我很羡慕,也很着急。多亏我发现赵某某了,于是我特别想给她戴顶帽子。
后经清队总负责人公安分局局长审核,说她不够带帽,既使她真是“破鞋”,也是人民内部矛盾,虽然混进了街道积极分子的队伍,但她也没干什么太大的坏事。
后来,我再也没看见赵某某。有人说,她又搬家了,因为在东盛公社这一带她已经没脸见人了,而她所在的某棉织厂也把她除名了。
现在回想起这件事来,我真的很后悔。我为什么对一个无冤无仇的陌生妇女下手如此之狠呢?而且是给予两次残忍的打击?
在这段历史中,我无疑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在我与赵某某的两次交集中,如果第一次没有帮她,也许我还可为自己辩解几句,那时小啊,才14岁,不懂事,又刚当上红卫兵,心情非常激动,革命激情正盛。可是在第二次,我已是20岁的成年人了,至少应该有点悲天悯人的情怀,不能再伤害她第二次了。当年,她被打成“破鞋”,众叛亲离,深受批斗的苦难和折磨,她真的感到生的空虚和渺茫。为了逃离这个耻辱的罪名,她想方设法偷偷把家搬到另一个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寻找生活的希望,重获做人的尊严。她在一个不为人知的新环境里努力进步,当上了积极分子,她想挺直自己的腰杆。而我却一下子给她致命一击,让她瞬间又陷入无边的黑暗。碰到我,她可真是太不幸了。
岁月永远地飘去了,一切都不能重来。假如这位赵大姐还健在,应该是快90岁的老人了。近些年来,特别是退休以后,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段历史,想起这位赵大姐。我觉得有必要对大姐说点什么,起码要有些道歉的话。因为,我的良心上仍欠她一笔债呀!我只好借助新文化报“扪心”栏目向赵大姐忏悔,并遥祝她老人家幸福平安,晚年快乐。对不起!再一次请求这位赵大姐宽恕我。
闫绍荣